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形如何,但光想想就知道,情况一定很棘手。那些群山之外的暗流汹涌,还没完全解决。晚膳时分,阿弗把吊在湖里的果酒给捞了上来,给赵槃倒了一杯。烈酒伤身,她的果酒却不会。赵槃额上有伤,喝这个正好。赵槃浅浅地抿了一口,眼睛还专注地盯着手里的书卷。阿弗凑过去问,“好喝吗?”赵槃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阿弗瞧着他这般一心二用,顿时有点嗔怪,“看什么呢,这么认真?”赵槃斜斜地乜着她,把书卷中的几张写满歪歪扭扭字迹的纸抖落了出来。“没想到,阿弗还有如此好的文采。”仪景殿内。圣上服了药,却猛然剧烈咳嗽起来。打开帕子一看,俨然已见了血。刘公公进殿来,“陛下,您还好吧?可要再宣太医?”圣上沉沉地闭上眼睛,挥挥手,叫刘公公退下了。……他确实时日无多了。他这一生荣耀过,也打下了稳固的江山,享尽了荣华富贵,即便闭上眼睛也没什么遗憾的。若说唯一的不放心,就是担心江山后继无人。他是君主,立储君,稳天下,是不可推卸的宿命。明明储君的人选已经选好了,可如今,他又有些动摇了。那个孩子,渐渐开始脱离他的掌控了。圣上不由自主地想起赵槃的母妃来。当年佳贵妃本是许过人的,未婚夫因为疟疾死了,才入宫做了宫妃。他也有不得已。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他是不会忍心牺牲掉自己宠爱的女人的。可是有些事情就是没办法。有些事情,注定不能兼得。作者有话说:八王[]翌日清晨。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一轮清淡的秋月还隐约可见。银筝在竹室外张望了两眼,“太子殿下可晨起了?”沁月摇摇头,“怎么了?”银筝手里握着张字条,“陈大人一早便送来了这个,说是务必要呈与殿下。”字条既是陈溟送过来的,想来是什么重要的情报。银筝不敢耽搁,试探地轻敲下门,半晌,听得里面一轻冷的男声,“进来。”赵槃本来夜里睡得就极浅,长年累月养成了习惯,每日天一亮必然会自然醒来,便听见了银筝和沁月在窗外细微的声音。山中的秋晨还有些微凉,赵槃披了件长衫,正坐在榻边。他回头瞥了一眼尚在熟睡的阿弗。小姑娘侧卧着,睡颜安安静静的,淡色的嘴唇轻微翕动,长得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只是她的双眉拢在一起,仿佛睡梦中仍然担心着什么事。赵槃泛起一丝愧疚,忍不住伸出手去,替她把褶皱的眼眉抚平。昨晚她吐了三次,几乎就没怎么睡。他在一旁都看在眼中,虽然怜爱,却终究是无可奈何。他想着,他们要这一个孩子也就够了。若是再生,这种痛苦她便还要再承受一次,叫人如何落忍。……银筝的脚步声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赵槃低声问,“什么事?”银筝把字条拿了出来,“殿下,是陈大人给您送的字条。”赵槃神色一凛。——是前些日子细作的事情有眉目了。跟他猜得一样,那细作是端王赵琛的人,负责每日小心纪录太子的行踪,然后再事无巨细地禀告给端王。赵琛原本是八皇子,撇去天生有疾的九皇子不谈,赵琛就是最小的一个皇子,也是皇后唯一的亲生嫡子。赵琛今年只有十六岁,皇后为了早日给自己儿子爵号,便暗暗给赵琛加了两岁,对外只谎称赵琛十八岁。所以赵琛十六岁就封了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称得上是年少英豪了。按理说,赵琛是赵槃登上皇位最强劲的对手。本朝立贤不立长,赵槃行七能被立为太子,也全是因为才德过人。如今赵琛渐渐长大,堪称后起之秀,又有皇后扶持,觊觎太子之心有目共睹。从前赵槃也不是没忌惮过,兄弟俩儿也使过各种各样的手段勾心斗角。可如今,他仿佛不是那么在意了。这些日子以来,赵槃经历了许多。他从前活得就像棋盘上的棋子一样,每一步都要有意义,都要为朝政而谋,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可如今,他学会了些别的。他渐渐习惯慢慢地活着……在白露未晞时摘一摘桃花,暮色渐浓时自己洗菜做一顿饭,甚至在心情沉闷时看看话本解闷。那些老庄一派的逍遥道,赵槃多少领悟了一些。是阿弗教给他的。似今日这般在清净的早晨听到这样的窝心事,赵槃心里也没掀起什么太大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