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血流滚着热气,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蒸得赵槃沙疼沙疼的,眼睛也睁不开。少顷,他还是重新站定了身子。赵槃没擦额上的血,略略正了正口气,“儿臣知罪,请父王责罚。”圣上稍稍止住了咳嗽,睨着他,“你可知错了?”赵槃垂下眼眸,深凹的眼窝下一洼浓黑的阴影。他似是思忖良久,又似是根本想都没想。“恕儿臣不能从命。”赵槃抬起血流如注的眉骨,“若是父王执意如此,儿臣从此以后,便不再是太子。”圣上冷笑,“你拿太子之位威胁朕?朕有九个儿子。”赵槃唇线亦沾了分凌厉,“可父王想要的,唯有儿臣能做到。”两人一时静默。一跪一躺,无声地对峙着。半晌,圣上冷冷地哼了一声,“你一定要那女子?”赵槃头上渗血,唇角却略略上扬。“一定要。”圣上彻底陷入凝滞之中了。这个他一手带出来的、作为储君的儿子,他第一次感觉控制不住了。半晌,圣上还是不得不暂时妥协了。太子一向恭顺不逾距,这样的针锋相对还是第一次。但既然有这么一次,就无可商量。圣上叹了口气。“来人,给太子包扎伤口。”太医早就被这一父一子吓得双腿发软在殿外候着了,闻言,忙不迭地应了声。赵槃头上裹了层纱布。但血水还是流到了他暗色的衣襟上,晕开一片片的污迹。圣上冷漠地收回眼。谁没年轻过呢?冲冠一怒为红颜,年少时觉得意气风发。可到了不惑之年,就会明白为了所谓的红颜误了江山基业,是多么地可笑。生在帝王家,太子绝不能有情。同样,圣上也决不允许自己辛辛苦苦培养了十多年的储君,毁在一个女人身上。圣上把赵槃唤到了跟前。“你是太子。要把周围的人清干净让朕放心。朕反过来才能放心地把天下交给你。”赵槃点头答应。唇角却漾着一抹轻轻的笑。……清干净?他做不到。也绝不做。阿弗在山中与世隔绝,日子却过得比水还静。可太静了也不好,太静了就孤独了。她每天都换着花样儿做点别的事情,分散分散注意力。小书房里的书被她翻了个七七八八,桃花也被她摘了下来,做成不甜不腻的果酒,沉在沁凉的湖水中,备着想喝的时候拿出来。这处山谷三面封闭,又有一处天然的大湖做倚仗。湖水冬天吸收寒气,夏天吸收热气,才使得桃花在这初秋也能盛放。用银筝的话说,除了蔽塞些……这确实是个养胎调息的圣地。某种意义上来说,赵槃还蛮会找地儿的。要是赵槃不把她的船收走,叫她来去自如,想去一趟集市就去集市,想回来就回来……这儿作为她日后归隐的地方,倒也不错。阿弗一边想着,削葱似的指尖一边轻轻滑着湖面。她其实还有个更大胆的主意。她要是能投生成什么女帝之类的,反过来把赵槃给关在山谷中,养成一朵只任她采撷的娇花,她想见了就过来召见一下他,调戏他一下就走……那可太太太棒了。谁不喜欢柔柔弱弱还漂亮的美人呢?果然,她不是不待见赵槃,她是想他们的身份互换一下,叫赵槃也柔柔弱弱一把,让她也过一回拿捏他的瘾。阿弗越想越心跳加快,手指滑得湖面掀起一阵阵水花。银筝看着阿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把鞋袜都溅湿了,才过去把她拉了起来。“姑娘,您想什么呢?”阿弗笑笑,“银筝,一会儿我去写个话本。写完了,你能不能帮我带出去给阿婵看?”她第一次对舞文弄墨的事这么感兴趣……她看了那么多话本,还没自己写过。而且这么奇妙的主意,她自己一个人自娱自乐实在是太可惜了,一定带出去给沈婵看看才好。银筝好奇,“姑娘,您还会写话本呢?您要写什么话本,奴婢能看看吗?”阿弗摇摇头,当然不能给银筝看。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银筝要是看见了,免不得就要告诉赵槃,到时候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没准还会被扣上什么污蔑太子的罪名,自找麻烦。“那是我和世子妃之间的一点私话,你就别看了。”阿弗思忖了一下,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你要是帮我的话,话本一定要保证送到世子妃手中,成么?”要是不成的话,她还不如不写了。好在银筝认为这不是什么大事,可以叫厨娘送菜的时候带出去,便答应了阿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