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令过赶忙扯了他一下,低声解释道:“男女有别,不可同宿。”
薛蒙这才恍然大悟,脸上泛起一丝尴尬的笑容:“原来如此,方大哥说得对,倒是我疏忽了。”
道信提着灯笼在前方引路,谢檀跟在他身后,沿着石板铺就的小径,走向后山。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一点淡淡的泥土腥和树木的清香。沿途,几处石雕佛像静静伫立,似在低语。
“这位惠一大师是从小就出家的吗?”谢檀在路上随口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好奇。
道信见谢檀对自家监寺感兴趣,便热情解答,“惠一师父是半道出家的,他原本是山上的屠户,后来看破红尘,求到山上,才在寺中剃度出家。”
谢檀眉头微皱,露出一丝惊讶,“屠户也能出家?”
“那当然了,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因果轮回,终生平等。”
“因果轮回那人轮回时是怎样的呢,会带着记忆吗?”她眼神有些不解。
“按理说是不会,人在轮回时,依前世善恶行,依次投入不同的道,善者投生道,恶者投苦道。更有甚者堕入畜生道,皆不会带着前世记忆。”
“如果大家都带着记忆轮回,那还是人吗?”
道信挠挠头,“不过这也是小僧片面之词,我佛缘太浅,谢施主您如果对这方面感兴趣可以去问一下惠岸主持。”
谢檀听完苦笑,如果这辈子她不能称之为人,那是什么,鬼吗?
也是,她本就为复仇而来,如恶鬼无异。
两人行至后山的屋舍前,远处隐约传来梵音阵阵。谢檀侧耳倾听,道信解释道:“这是长老们带着善信做文昌法会,每七日举行一次,今日正好逢七,谢施主若有兴趣也可以前去瞧瞧。”
“那这法会是由惠岸大师亲自主持吗?”谢檀装似无意地问。
“这倒不是。”道信摇摇头,“这个是惠一师父主持的,惠岸主持不大管理寺庙的事务,一般法会都交给惠一师父处理。”
“好,知道了。”谢檀暗忖,眼见着已经到了精舍门外,她又开口道:“还请小师父待会去寺庙山门外一趟,给我的侍卫递个信,让他先回府报个平安。”
看到道信点头后,她才推开竹门。
屋内已经掌了灯,房间中t央放着一张打磨光亮的木床,床上铺着牙白被褥,一侧小几放着几本经书和一只香炉,墙面上多挂着几幅菩萨像,面目和蔼,宝相庄严。
谢檀随手扯了一个蒲团坐下,便开始思考目前的情况。
卓吾还在查探天机老道的行踪,目前尚未弄清神棍与天机老道之间的关系,不知他们是否为同一人。
今日自己无故在庙里碰到薛蒙与方令过两人,她是因为朝贡才来静观寺,那他们二人呢?总不能说是临时烧香,祈求佛祖保佑吧。
薛蒙那小傻子倒是有可能这么做,方令过绝计不可能,她抬头望了一眼窗外,那么就跟那梵音有关了。
谢檀骤然记起薛蒙的签文,文运未遂因机浅,贵人指点步云巅。难道他的贵人就在寺里,跟惠一大师有关?
下午试探了方令过半天,对方还是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样子,想必张文昌那边还没有动手,那她这头就要快点行动了。
谢檀闪过一丝决然,她没时间慢慢等绵羊蜕变成恶犬。
未时,午膳时分,季父喊住了准备溜出门的季殊合,“阿合,听人说你参加春闱了?”
说来惭愧,自家儿子要应考这个消息自己还是从同僚那里得知的,听完他还怀疑是人家诓他,非得让人把册子给他看才信,为此还挨了他们好几顿戏谑。
吴氏闻言一愣,放下竹筷,随即大喜道:“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你若嫌弃你父亲是个大老粗不通文字,为娘也可以帮你啊。”
季父听了有些不满,但迫于妻子平日里的威风不敢解释,只得偷偷送去几个幽怨的眼神。
季殊合原本已经走到门口,听到母亲的声音才停下脚步,心中暗自叹息一声,知是逃不过这一场盘问了。他转过身来在吴氏身旁坐下,打算一口气说个清楚。
“并非故意瞒着你们,只是觉得无关紧要罢了。”
“胡闹!”季远山重重掷下酒杯,开口就要骂他,却一时动作太大,牵动胸口处的旧伤,没忍住闷哼一声。
这一声痛呼没能逃过吴氏的耳朵,她立刻转过头,眉头紧锁,脸上满是关切和责备。
“你们父子俩就不能让我少操点心?一个当值都能受伤,遮遮掩掩不敢让同僚知道。一个不把春闱当回事,整天吊儿郎当。”她说完便又要掩起帕子,眼眶微红。
季父被骂的一声不吭,只敢偷眼打量妻子脸色。宫宴那天他在御花园被歹人刺伤,为了不让吴氏担心,父子俩统一口径说是当值时与人比划时误伤,才勉强糊弄过去。如今妻子旧事重提,他心中也有几分愧疚,只好沉默着不说话。
而季殊合则是端坐在那,一言不发,眼里满是无奈,明明只是觉得这件事没必要让家里人知道,没想到反而引来责备,他就是有心想争辩几句,看了吴氏那哀怨的神情,也只得打住。
吴氏见父子俩都不吭声,她叹了一口气,放下帕子,语气柔和了一些,“阿合,我知道你不告诉我们是不想让我们担心,但为人父母哪一个不希望子女能过得好,你春闱若中了,也是喜事一件啊。”
“如今你哥在外头,母亲身边只有你了。”
吴氏情真意切的话落到季殊合耳朵里却又变了味道,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原来只是因为大哥不在,母亲才这么关注我,说到底您还是最疼爱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