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者发出悲叹。下一秒,黑色的海水疯狂灌入了这个小小的洞穴。
借火客脸上的满月印记熄灭,顷刻之间便被海水撕成了无数碎片。
浪涛翻涌,血水由浓转淡,风雷之声嘶鸣,所有的火焰统统熄灭,仅剩最初的白色火光仍在黑暗中闪烁着,落入了翻涌的浪涛之中。
这力量太过可怖,所有的许愿者来不及挣扎就被带入其中,在漩涡之中疯狂旋转。
引路者也在其中。但不再是那副衰老虚弱的模样,而仿佛它就是那海水的一部分:“海神醒了。”
满月的徽记开始在所有许愿者的身上发光,将它们逐渐包裹其中。萨玛尔妲的眷者第一个放弃挣扎,闭上了眼睛。它在漩涡中消失了。
维赫图的影子紧紧和伊兰连在一起,但满月的徽记似乎在他身上格外明亮。白色的光让浓重的影子飞速淡去,他在伊兰眼前被满月的徽记吞没了。
意识的世界中,苍蓝色的火焰仍在平稳燃烧,只是正在水中下沉。于是伊兰也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挣扎。
可是他手上的徽记虽然明亮,并似乎没办法将他包裹起来。海水汹涌,风暴之中,巨浪将他再度推向了岛礁。
伊兰被撞得头晕目眩,冰冷的海水一次次兜头而来,他的视线模糊一片。正在不辨方向之时,忽然有细小的悲鸣从不远处传来。
他摸去脸上的水,看见一个小小的影子正在风浪里挣扎着向前——是影蛾。它始终未曾离身的那个巨大包裹正在海中浮浮沉沉。
那东西对它来说显然重逾性命。但海浪无情,将那弱小的黑暗之子甩上了礁石。那纤弱的生灵撞在礁石上,哇地吐出一口血来,却仍然不顾一切地向海中扑去。
那细小的火焰离熄灭仅剩一步之遥。伊兰赶忙摘下脖子上的指星坠,向着那个方向甩了出去。
圣器仿佛是他意识的延伸,在风浪中却拥有比伊兰更灵活的力量。它划过的弧线变成了一条微光凝成的细细锁链,很自然地便勾住了那包裹。
影蛾挣扎着扑上去,紧紧抱住了包裹。
伊兰就这样把它们一同拉回了礁石。
纯白的岛礁上有不只一个岩洞。伊兰扶起那几乎没有什么重量的小魔物,找到最近的一个岩洞,爬了进去。
指星坠的光熄灭了,满月的印记也还是那副力量不足的样子。但出乎意料,伊兰竟然觉得那个洞穴很明亮。
影蛾奄奄一息地靠在洞壁上。它的斗篷早在与风浪的搏斗中化作了碎片。一副破碎的磷翅挂在它背后,看上去再也无法带它飞上天空了。
长久的喘息与沉默后,伊兰看着它绯红色的美丽双眸和凌乱散落的墨色长发,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我见过你。”
在桥港。那座热闹又古怪的廊桥上,某座栅栏的后面。
影蛾随手擦去嘴角的血迹,用微弱却依旧动听的声音道:“我也见过你。”它轻轻道:“在冬夜的星辰之间。”
说完,抚摸着怀中的东西,疲惫而眷恋地把脸贴了上去:“谢谢你。”
包裹皮在这番颠簸之下早就不翼而飞,伊兰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是个黑色的蛹。
孤星
“我不记得自己曾是星星。”伊兰低声道:“你看上去也没有那么大年纪。”
“影蛾虽生命短暂,却不会错认任何一团火。”那小魔物恋恋不舍地抬起头:“那是我们这个种族赖以生存的唯一天赋。你的火有星辰的光辉,不管你是什么模样,不管你是否记得,对我来说,你都是诸星中的一颗。”
“这感觉真怪,明明是血肉之躯,却被冠以星辰的名号。”伊兰叹了口气,担忧地看着那小魔物的火——已经连火苗都消失了,只剩下暗红色的光亮蜷缩在灰烬里颤抖。
“但那光辉并不会就此改变。”
“我在想自己是否可以把这些话视作一种恭维。”伊兰感受着对方的火,心不在焉地笑了笑,思索着治疗术是否可以用在这样的黑暗之子身上。
弱小的魔物露出一种困惑的神色:“恭维?”说完又开始咳嗽起来,它擦去嘴角的血,目光里有一丝伤心:“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你自己么?”
伊兰沉默了一下:“我已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可相信的了。”影子的斗篷不见了,他脱下了身上的外套,想要盖在对方身上。
没想到那小魔物却呻吟一声,露出了痛楚神色。它那灰烬之中本就微弱的光亮颤抖得更加厉害了,看上去随时可能彻底化作一团黑暗。
伊兰赶忙后退,但这似乎不能阻止那小魔物陷入濒死的挣扎。它破败的鳞翅开始像秋日的残花一样碎裂脱落,美丽的面孔也变得干枯皲裂。那些泛着微光的鳞粉四散飞舞,像一阵清风般拂过伊兰全身,又消散在了光亮里。满月的印记在那弱小的黑暗之子颈侧发光,与那黯淡的身体相比,简直明亮得突兀又怪异。但那种明亮能笼罩的区域是有限的。似乎每当它想要延伸至这小魔物的全身,就被洞穴里另外的光亮消融了。
黑色的海浪在洞外呼啸徘徊,丝毫没有涌入这个洞穴的意思。海神近在咫尺,却似乎没办法把洞穴里的许愿者带走。他能隐隐感觉到其他的那些火都坠入了遥远的水下,维赫图的火焰也在其中。苍蓝色的火苗安然无恙,只是正在四处摇摆,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伊兰的注意力却在另外的东西上。他的目光在洞穴中飞快掠过,终于找到了目标——海神之卵。
白色的卵握在手里湿滑冰凉,像是有意识的活物一样试图脱离他的手指。伊兰用力了好几次,才勉强扯下来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