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恒命观墨守在西大街周遭,时常与付家小厮女使来往,不过多日便拼凑出师无涯的来历。
在观墨套出师无涯身份之前,王恒心中已有七八分笃定那师无涯就是清秋口中曾喜欢过的人,只是当真听到时,王恒只觉自己还是失算了。
师无涯与清秋在杭州有旧情,又是十二年的青梅竹马,清秋喜欢他,这不为过,可师无涯心中是否喜欢清秋这才是最要紧的。
王恒自幼熟读诗书,自认克己复礼,文雅端方,并无善妒之心,可听到师无涯与清秋相识十二年,又曾有过婚约,那一瞬他不小心摔了手中的建窑茶盏。
恰此时,他得知官家命师无涯去杭州剿水寇,而清秋又在杭州,他称病告假,一路南下来到杭州,果真见到了师无涯。
王恒命观墨取出一碟糕点,二人就近挑了个茶楼闲坐。
“清秋,我此来杭州尤其仓促,见谅。”王恒斟茶,白玉一般的手指递出一盏茶,久久停在清秋面前。
清秋知他沾不得狸奴,凝眉道:“我今日抱过瞳瞳,会严重的,常也你放下吧。”
闻言,王恒含笑放下茶盏,“我已让空绝师父去寻根治的法子了,日后定能再抱一抱瞳瞳,何况它与你一样可爱。”
清秋垂眸低笑,指尖绕紧袖口的杏花。
“你来的正好,我二哥哥也在杭州,他还未见过你,待到回京,定亲的事妥当了总是要见的,不如早早的见了。”清秋抬眸望向他。
四目相对之时,王恒双耳飞红,分明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对视,此刻却像是在触摸世上最珍贵之物,怕她碎裂,怕她化成一滩水。
清秋微微仰头,在王恒眼中见到了万顷银河,盛满柔情。
目光如勾连的火绳,一触即燃,清秋慌忙别开眼,视线一时间找不着落定点,复又眺望远处断桥残留,这才稍稍静下来。
“清秋,你当真愿意嫁给我?”王恒顺着她的目光停留在断桥边的两道英挺的身影。
清秋瞧着断桥边模糊的人潮,只将视线落在亮晃晃的花灯上,几盏形状各异的花灯倒叫清秋想起七夕时与王恒买的鱼灯。
王恒的话,清秋未听清,复又问他说了什么,王恒却换了句话。
“清秋,杭州的一切你都喜欢吗?”王恒余光瞥向她,注视着她微妙的神情变化。
清秋道:“我自小在杭州长大,杭州风土养人,我是喜欢的。常也初次到杭州,我本该尽一尽地主之谊,可我也好多年不回杭州了,怕是不能够了。”
王恒垂下眼睫,轻声道:“虽是初次到杭州,但却比汴京自在些,西湖淡妆,佳人在侧,我喜欢杭州的一切。”
“杭州的一切?”清秋咀嚼着王恒的后半句话。
王恒初次来杭州,在杭州连一日都不曾呆过,何来喜欢杭州的一切。清秋略一思索,只消片刻便明白过来。
这是一句情话。
王恒所见的杭州,除却西湖之外,就是她了。
清秋含羞垂眼,茶楼烛光幡然起跃,显出少女灵动的双眼,只见她远山黛眉,朱唇玉面,好似月中玉兔。
王恒在她的眉眼中失神,清秋眸光流转,乍一见王恒呆头鹅的模样,竟觉有趣,掩唇轻笑。
“常也,我第一次见你这样,不像你平日里收敛的那样。”清秋笑道。
王恒和煦的目光攀上一丝别样的情绪,亦笑得眉眼弯弯,“平日里我在你眼中是什么样?”
此言一出,清秋在脑海中搜寻着与王恒有关的画面,王恒在她眼前总持有风度,时近时远,有几分捉摸不透的意味。
青山寺的两年,她与王恒虽说时常见面,可也很少交心,乍一回想清秋倒说不出他平日里是什么样。
清秋凝眉,思忖道:“大抵是温雅些,稳重些,今日要呆些,倒有几分不像你了。”
语罢,王恒眸光清亮,痴痴一笑,道:“你所见既是我,日后我与你所想有落差,你当如何?”
清秋心下疑惑,她瞧着眼前王恒这般模样,倒不像会有落差。
月华似水,涓涓流淌,洒在西湖水面,游人多数已归家,只余收摊的小贩。
点点银辉落在王恒眉眼之间,衬得他似无欲无求的仙人,周身缭绕着凌冽不可近的仙气,清秋眸光微微颤动,心道王恒或许与她想的有些不同。
所谓落差,即是不合心意,可王恒是她的未婚夫,纵使日后不合心意,她应当包容,何况她也不是什么贤良淑德的闺秀。
“落差嘛,常也,我日后与你是夫妻,夫妻之间相互包容,彼此扶持,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其实我的性子有些执拗,若我不合常也的期待,常也当如何?”清秋凝神盯着他,打量王恒的目光。
孟子言: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胸中正,则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
见她双眸似秋水满盈,泛着皎月薄光,王恒眸中含笑,将她的目光视线尽数包裹,两厢对视,他离她只半步之遥。
长凳之间,仅仅一拳之隔,观墨见此悄然退到一旁的铺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