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清秋颔首轻笑,复又眸光盈盈地望着王恒。
师无涯轻扯唇角,这微妙的神情不曾让人发觉,师无涯见他二人有说有笑,早已将方才想问的话抛掷脑后。
清秋欲辞,师无涯偏不顺她的意,于是挑眉一笑,上前道:“付二姑娘,这位是?”
“在下王恒,即将与清秋定亲,此来杭州为护送她回汴京,多谢师郎君相助,我与清秋日后定邀师郎君来席间吃酒,聊表谢意。”王恒拱手作揖,声音清和。
清秋本欲自己说,却不想王恒先她一步将话讲明。
良久,师无涯才散漫还礼,他的目光却时不时落在清秋身上,见她从容淡然,眼中别无情绪,无丝毫破绽。
破绽他想看到什么破绽。
师无涯心头萦绕着这个问题,这仿佛上古魔咒,盘桓在他身体的每一处,他盯着清秋的目光再度浑浊炽烈。
“王郎君既然与付二姑娘定亲,可曾晓得以往她是如何性情?为人如何?”说及此,师无涯眼尾轻挑,连带着那颗红痣也染上几分风流俏意。
师无涯这是要当着王恒的面揭她的短,让他晓得她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
想到此处,清秋悄然凝眉,心生恼意,偏生王恒在场,她无法辩驳,好在她曾和王恒提过,饶是让王恒知道,也没什么。
还不等清秋作答,王恒先上前一步,侧身微挡着清秋,仍笑得和煦。
“劳师郎君费心,清秋为人如何,与师郎君似乎无甚干系,我与清秋情投意合,只此一点便够了。”
闻言,清秋颤颤抬眸,眸光莹莹,心中被激起的恼意逐渐消散,反而淌过阵阵暖意。
“师将军,我是怎样的人,你又很了解吗?”清秋冷然直视师无涯。
飞云楼前的月光照进大堂,街上秋风乍起,穿堂而入,夹杂溪上冷风,吹得檐下灯笼翩翩晃荡。
师无涯微怔,只一刹那,所有呼之欲出的话都哽在喉间。
他和清秋相识十四年,清秋却问他是否了解她。
师无涯眸光忽沉,淡声道:“付二姑娘,此话说得也太过凉薄。”
清秋不欲与他争辩,只怔怔地盯着他,恰是这幕,落在师无涯眼中却像是清秋理亏,不由得让他想起从前在付家,她也是这副模样追在他身后,不厌其烦地喊他。
思及此,师无涯心中腾起一阵松快之意,眼中勾出微不可见的笑意。
“师郎君虽与清秋相识已久,可清秋如何行事,性情如何,都与师郎君无关,纵使清秋恣意娇纵,我也欢喜她对我如此,此中如何,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还不需外人说道。”王恒敛眉抬眸,望向师无涯的目光添上些许凌厉。
王恒性情温雅,举手投足皆是世家大族之风,但在与师无涯的对峙中丝毫不落下风。
清秋低眉垂首,唇畔含笑,轻轻扯住王恒的衣袖,道:“常也,你一路风雨兼程,不妨先去歇歇,我带你回宅子里安置,我二哥哥也在此处,不久便要回京。”
王恒侧目望向清秋,温声道:“好。”
“师郎君,我与清秋便不奉陪了。”王恒拱手作揖,清秋亦随他一道施礼。
他二人夫唱妇随,仿佛已成佳偶。
师无涯面上笑意僵滞,他负手而立,藏在身后的手使了狠劲,留下触目惊心的红痕,似有鲜血将要涌出。
“二位请便。”师无涯仍面上带笑,瞧不出一丝异样。
闻言,王恒与清秋离开飞云楼,师无涯目送二人离去,见他二人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才堪堪回过神,松开手。
——
皎月明明,秋风迎面拂过,吹起西湖中的残枝败荷,映出粼粼波光。
王恒往湖畔边上靠近,与清秋相隔极为恰当,近一步太过亲密,退一步又太过生疏,此站位最为适中。
“常也,你是为我而来,这一路定然辛苦,我只留一封信与你实在失礼。”清秋垂首,歉声道。
王恒眼含笑意,轻笑出声,“我还不曾来过杭州,你又是杭州人氏,日后总会和你回来一趟的,因而我先一步来了。”
这其中自然还有别的原因,王恒鸦黑的眼睫掩下所有别样的波澜,只将那温柔缱绻的目光展露出来。
他把那些真正在意的事和人,都静悄悄地绕开。
王恒将两年前去过付家谢师宴的人都查了一遍,很不巧,其中无人唤“无涯”。
汴京城内世家贵族中唤“无涯”的少之又少,几番筛查竟叫他翻出一位少年将军,只他能与那日清秋所唤之人对上,可他不在谢师宴上。
要查出那人的来历很容易,师无涯在汴京风头无两,总会有风声透出来,藏得再好,也会漏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