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诩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眼前的大魔“蠡”,现出本来的面目,竟是一只通体如雪的九首神鸟。
“我……云梦泽……九凤……”神鸟神情恍惚,口中喃喃道。归诩听出她有话要说,强忍着穿心的剧痛,两肘撑地,拖着身子移到她面前。
“戕害百姓,并非我本意。”被归诩长剑剑气重伤,九凤气数将尽,九条长颈都垂落下来,仅余最后的一点力气,虚弱地向归诩道来一切:
“自颛顼登天帝之位后,众星移位,江河倒流,天上人间怨声鼎沸。我随水神共工向天帝颛顼发难,为的是替治下被掳掠打压的百姓讨一个公道,但终究不敌天帝。共工战败之后触不周山而死,我一路逃亡至此,却因麾下使者倒戈,被天界诸神察觉。为了以儆效尤,他们遣昆仑山守将应龙溯光将我炼成妖魔,警示其他有反意者,同时亦可借我之力打压控制日渐兴盛的人族,两败俱伤之下,他们便可独掌三界大权。”
“你……是被生生炼化为妖魔的?”归诩骇然问。
九凤合上眼睛:“是。我知道溯光为什么会顺从他们。应龙一脉发源自不周山,共工一怒不仅使溯光同族几乎覆灭,也使他失去了母族的庇护和声誉。为了向天界证明自己还有可利用的价值,为自己谋一个新的出路,他才背弃了向来不问天界争端的昆仑之主西王母,投靠了颛顼,而我就是他的投名状。”
“天精地髓,斯须飞灰。褪鳞祛羽,形销骨摧……我兼有羽虫与鳞虫的血脉,他们拔除了我的羽毛与鳞片,几乎等同于活活扒掉了一层皮,还在我面前虐杀我的子民,迫使我一念之间生出魔心,又用邪祟污染我的神识,以致怨念泛滥人间。”
九凤挺直长颈,将被折磨留下的伤痕展示给归诩,又长叹一声道:
“我残存的意志支撑不了太久,他们也必定不会放过我。归诩,这是我最后一缕纯净的神识,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言罢,九凤张开鸟喙,口中吐出一道白光,注入归诩体内。
“你为凡人,神魂孱弱,重伤至此,很快便会魂飞魄散,彻底消失于世间。我用自己的神识护送你进入轮回,总有一日,你会替我昭彰真相,向世人揭露天神独断专行的狂妄。”
“归诩,活下去,替我活下去……”
神识的力量抚平了胸膛疼痛,九凤的恳求渐渐消弭在寂空之中,回归万般虚无,却有另外的呼唤在耳边响起:
“该醒来了,宁绥。”
第68章依偎“更不想灰头土脸地跟你私定终身……
宁绥猛地坐起,眼角还有残余的泪痕。
这是……哪儿?
我不是死了吗?还死了两次。
双目虽然还像笼着一层薄雾一样模糊,但隐约也能看出这里整洁简约的布置。花岗岩的墙壁和地板,白灰的天花板,上面还挂着白炽灯,竟像是一座医院。
“啊!你,你你你你!”
一声尖叫刺破耳膜,屋子里,一向伶牙俐齿的邓若淳结结巴巴地,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兄弟二人面面相觑,邓若淳大脑急速运转,慌忙跑出屋外大喊:“你们快来啊!小绥醒了!”
“阿绥!”
“师父!”
“小家伙!”
门外登时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祈一马当先,跨栏一样地飞扑到他床前。夷微和乔嘉禾一起从只容一人通过的窄门挤进来,却看见宁绥翻身趴在床上,胸口的伤疼得他死命捶打着床板。
“啊啊啊啊啊好疼!疼死我了!”
有痛感,说明自己还活着,真是不可思议,被焚枝扎个透心凉还能幸存的人又多了一个。宁绥向后偷觑,四个人一起跪倒在他床边,身体一抽一抽的,马上就要哭出来了。瞽虽然没什么情绪波动,但出于关心,还是抱着他的琵琶,远远地站在一边。
他哑着嗓子:“干什么啊?我这不是没死嘛。不许哭,晦气。”
他越是这么说,三个人的眼泪就越是止不住地掉。夷微试探地钩住他的手指,又与他十指相扣,一股暖流从衔接处传至宁绥全身。
“还疼吗?”
“有一点,但忍得住。”宁绥盯着他苍白的嘴唇,“你怎么样?”
没问倒还好,一被温声细语地关心,夷微又红了眼眶。邓若淳无奈道:“他也刚醒没多久,是自己从悬崖底下走回来的。我了个曜灵元阳大帝紫微帝君,你想象一下,一个肚子上插着三把剑的大高个血淋淋地站在门口,也不说话,差点把卫生院的大夫吓晕过去。”
“卫生院?”
乔嘉禾生怕被师父忽视,插嘴解释说:“对,这里是山下小镇的卫生院,山民们也都被安置在镇里。我们跟政府工作人员大致讲了情况,他们很快就处理好了。”
“太好了,终于回到现代社会了。”宁绥把垫在胸口下的手抽出来,摸摸她的头发,“报警了吗?”
“刑警可能管不了,这得上武警了。”邓若淳泪中带笑,“医生说,醒了就没事了。吓得我几天几夜没睡,你要是死在这里,老头高低得把我皮扒下来。”
“哎哟,邓若淳,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哭成这样。我买了意外险的,受益人是你和师父,就算我死了,几百万也够你们过完下半辈子。”宁绥故意开玩笑调节一片哀伤的气氛。
“什么话啊!哥一步一步把你从山上背下来,你以为我是为了钱吗?几百万能买我弟弟的命吗?”
邓若淳好像不太喜欢这个玩笑,瓮声瓮气地怒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祈完全感同身受,抬手拍拍他的后背,两个人竟抱成一团失声痛哭。
“停一停,停一停,你们两个是法官和罪犯的关系。”宁绥打断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