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厌辞揣摩着他的神色态度,这才放心,行礼离开甘宸殿。
扎子和文书终究都是纸面的,得不到皇帝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他从皇宫出来时,另几个人从旁侧的路走出来,双方刚好碰见,打了个照面。
裴厌辞看了眼陌生的宦官面孔,与对面的人行礼问好,错身离开。
崔涯纳罕道:“裴大人今日进宫是作甚?”
暂时顶替棠溪追在御前伺候的内监李仁安陪笑道:“奴婢也不晓得。国子监最近和秘书省合办了一家印书局,前两天刚开张,裴大人估计为了这事进宫禀报的。”
崔涯总觉得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但见李仁安没能给他多少有用的信息,心里不禁嗤之以鼻。
连这么点消息都打探不出来,若是棠溪追,后面几步的计划都想好了。
不过,能力平平,代表容易控制。
棠溪追就是太聪明,以至于现在他被一个阉宦牵着鼻子走,人人都道他是阉党走狗。
当初的并肩合作,终究成了分明的上下级。能做到堂堂一朝丞相,任是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崔相还能有甚不放心的,裴厌辞只是一个小角色,太子这次可谓倾尽全力拉棠溪追下水,加上咱们,里应外合之下,棠溪追就算是神仙也难逃一死。若要怪,就怪他众叛亲离,得罪了五殿下,连自己义子都想让他死。”
崔涯冷笑一声,又道:“别高兴得太早,盯紧陛下身边,别让他的人有机可乘。”
“明白。”李仁安笑道,“只希望崔相日后记得当初诺言,奴婢和霍存之间,谁更能胜任扼鹭监督主一职,崔相可别忘了。”
“李内侍放心。”崔涯随口应道,打量李仁安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件有价值的货物。
皇帝的信任一向不值钱,只要出现可以替代的、更为省心听话的棋子,谁还愿意用棠溪追那个叛逆货色呢。
身为臣子,他已经贴心地帮皇帝找到了替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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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厌辞坐在马车上沉思,想到方才崔涯身边看到的人,穿着一身重紫宦官衣袍,撩开车帘,吩咐车夫:“去大寺。”
王灵澈拿着卷宗从屋里走出来,远远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从大门处走进来,不敢相信地眨眨眼,飞快迎了上去。
“厌辞,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的,照晦兄。”
王灵澈看看左右,“过来这边说。”
他将人迎进了一间小屋,倒了杯茶水给他,道:“来大寺有事?还是……”
他想起前两日早晨闹出的不愉快,最近他在府上特地避开裴厌辞。
现在自己不会要被赶出裴府了吧。
裴厌辞特地过来与他说,难道今天之内就要搬走?一天都不想他多待?
一时间,他心情有点怏怏。
“你要赶我出府吗?”他说话向来心直口快,甚事都直接问。
“没有。”裴厌辞纳闷他怎么会这样想,立刻想到前两天闹的乌龙,不由笑道,“你和扼鹭监督主这回也算认识了,以后你会经常碰到他,当做不在意就好了。”
“你们是在一起了?”王灵澈心里堵得慌。
“算是吧。”裴厌辞自己心里也不知道。
棠溪追没有认真明确地表达过对他的喜欢,他也没有。
只是觉得和他在一起很舒服,便维持这样的境况,感觉也不错。
谁也不知道明天他们会不会拔刀相向,为了权力和利益拼个你死我活。
他们都不是长情的人。
“所以你被他夺走了。”王灵澈眼里闪过不甘的怨毒,“我不许!你和我们才是一块儿的,他是个异类,外来者。你没看到吗,跟他在一起,我、毋离、无疏,全都感觉到不自在,我们都不欢迎他。”
裴厌辞看着他大少爷脾气发作,感到奇怪之余又哭笑不得,“你不会喜欢我吧?”
他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解释了。
“喜欢,将你当弟弟的喜欢。”王灵澈点点头,“我想成为你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