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南巷的何家瓷行就开了张,除了热情招呼客人的姚秀南和秦挚,老周和老齐也在门外支了一口大锅,给过往歇脚的百姓递上热汤。
南巷本不是什么必经之所,但因着这碗热汤,不仅附近上工的街坊绕到这来,就连北疆一些散商也慕名特意来讨个新鲜。
虽然这几日何秋月不在,但她开创的这个模式还是延续了下来,老周和老齐每日都会在饭口之余,给来来往往的人一个方便。
一个老街坊捧着冒着热气的碗,也没急着喝,四下里撒摸了一阵,才借着没人的空档,凑到两人面前,模样倒有几分神秘。
“哎,耀州这一变天,这好好的铺子也要遭殃喽……”
老齐搅着勺子的手一顿,抬头气哄哄地瞪着他,“放屁,青天白日的散布谣言,我看你真是吃饱了撑的!”
“哎呦,可不敢啊”,老街坊讨好一笑,眉心的褶子都能夹死个苍蝇,“我这也是好心,你们大好年纪跟我这土埋半截不一样,也得多为将来打算不是?”
“嘿,你还来劲了……”
老齐怒意更盛,扔下勺子抬手就要揪他衣领,却被身旁的老周眼疾手快地拦住,只得又忿忿瞪了憨笑的老街坊两眼,以示警告。
看着这位枯瘦如柴的老友,老周不欲多言,挥挥手让他赶紧喝完离开,没成想对方越说越来劲,“啪”地一下放下碗,又夸夸其谈起来。
“你们真上点心,这有点门路的都开始收拾东西了,别的不提,就说那米老板多风光一人,现在不还是成了阶下囚?”
见二人都没再反驳,老街坊一下更来了底气,“秋月那丫头确实有本事,但失踪也得有三五日了吧,万一……,该给自己想想后路了。”
“呦,您老又来当说客了,且不论隔壁的邓家给了多少钱,您这一面喝着我们的汤,一面还费力挖着我们的人,属实有点不地道了吧?”
刚接了笔五十两黄金的大单,喜滋滋出门喝汤的姚秀楠一听这话,小脸立马绷了起来,全当没看见面前的老街坊,自顾自盛起汤来。
方才还振振有词的老街坊一见露了底细,也打了怵,尴尬地喝了口汤,才磕磕巴巴想辩解两句。
“瞧……瞧您说的,哪收了什么钱,真都是为了你们……”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姚秀楠的一声高呼打断,他不解地挠了挠头,也顺着几人的目光看了过去。
这不看不知道,看了还真吓一跳,不远处赶着马车的,就是他刚才口中“凶多吉少”的何秋月。
平日里高高挽起的长发此刻松松披在颈侧,绣襟小袄上也染上了不少尘土枯叶,端丽的鹅蛋脸小了一圈,显然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
马车很快停在了几人面前,风尘仆仆的何秋月笑盈盈地跳下了车,伸手在目瞪口呆的几人眼前晃了晃。
“怎么着,才五日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还是老齐最先反应过来,嬉皮笑脸地凑了过去,“哪能呢,这不都怕日思夜想出了幻觉,忙着掐自己呢!”
刚和老周老齐寒暄两句,一直呆呆站着的姚秀楠猛地保了上去,何秋月也伸手轻拍着少女瘦削的背,连声说自己没事。
“你可算回来了,你知不知道,要是你真出了什么事,我……”
看着猛捶了自己胸口三下,又趴在肩头嚎啕大哭的少女,何秋月也是心头一酸,安抚的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哭腔。
“嗯……若是几位叙完了旧,我便下来讨碗热汤喝了?坐得久了,当真有些冷得受不住了。”
此言一出,眼眶通红的几人这才意识到车内还有个人,老周老齐抢先一步,一左一右搀扶着受伤的薛清安走下了车。
“薛大人,我们几个方才大喜过望,没注意车里有人的事儿,您莫要怪罪我们怠慢啊……”
老齐手脚麻利地端来一碗热汤,看着薛清安苍白的脸色,小心地出言解释。
薛清安接过碗笑了笑,随后和气地摆了摆手,“大伯言重了,本就是我给大家添了麻烦,往后都是一家人,不必那么拘束,叫我清安便好。”
这可把老齐给吓了一跳,他这个瓷匠老光棍,跟堂堂一州刺史可是八杆子打不着啊,但又不敢再打扰人家,只得满眼疑惑地望向何秋月。
相较于悠闲喝汤的薛清安,何秋月只感觉周围投来了六双火辣辣的视线,直让她头皮发麻。
然而那边的始作俑者却浑然不觉,察觉到她的注视,也只是抬头一脸无辜地笑望着,唯有那双狡黠的眼睛暴露了他的心机。
好啊,本来以是朵高岭之花,没想到你还有两幅面孔,活脱脱一个披着羊皮的狐狸啊!
但腹议归腹议,何秋月头脑一转,笑着上前打圆场。
“官民一家嘛!薛大人有如此爱民之心,当真是我们耀州百姓之福啊!”
经她这么一解释,老齐悬着的心才又回到了肚子里,又兴高采烈地盛了碗汤递了过去,还不忘跟着恭维两句。
“耀州自打有薛大人坐镇,连吸的气都清新了不少,眼下为非作歹的米老板也进去了,老百姓都夸您是青天大老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