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望着张仵作。
中年男子手心抓着绢布的两端,面罩之上的眼睫微颤,眼神却越来越亮,“大人,你来看,这是未燃尽的艾绒,上面还有别的东西。”
裴宁澄垂眸看见被筛出的灰褐色异物,很小的块状,混在灰尘中毫不起眼,被单筛出来才发觉这些小块上端焦黑。
联想到方才从地砖上浮出的油膜,他冷厉地看向张仵作,“如果没猜错,纵火者将艾绒和桐油混合到一起引燃,难怪这火烧得如此快。”
“将政证物封存,所推断结论一应记于火情格目上。”
“是。”
这和苏尔诺推断的没有出入,起火原因找到了,那起火点就不难找了。
她想起这个屋子里的香炉,平日里给裴宁澄熏香的,近日好似就是熏的艾绒。
“那个五足鎏金香炉呢?”苏尔诺问起场内的杂役。
高个杂役想起了什么,立刻跺脚道:“哎呀,不好了……”
他也算机灵,话没说完转身便急忙追出去了,好在很快捧着个香炉回来。
“大人看看,是不是这个?”杂役跑得气喘吁吁。
苏尔诺眼前一亮,心中松了口气:“对,对的。”
她定睛一看,幸好香炉中的灰还没被倒掉,手指伸进去捻了捻,眼中大亮。
裴宁澄也伸手捻了捻,两人四目相对,很快明白对方意思。
他把香炉抱给张仵作:“一应封存,记录在案。”
张仵作看见这炉灰,便也明白了。
只见他在证物格目中记录下来:【此炉灰乃是艾绒和桐油结合之物燃尽之灰,两者都是易燃之物,桐油是油脂,助燃尤其迅速,燃烧后产生焦油,因此两者混合物燃尽产生后的灰烬异常松散,手指一碰便知。】
苏尔诺大致梳理出火情:“约莫是昨晚子时,有人进入大理寺,随身携带浸了大量桐油的艾绒,这人很是机警,用香炉中的余烬点燃了淋油的艾绒,并且把淋油的艾绒洒得满屋都是,火势一起便极难扑灭。”
起火点和起火原因很快被确认,裴宁澄心中石头落了一大块,郁结的眉心总算是松开了些。
才松开的眉头却因陆炳文的一句到底谁半夜纵火的话又凝回去了。
这也是他进宫面圣,圣上责难的。
【堂堂天子脚下,官署重地,被人半夜纵火,我该说是你这个大理寺卿治下不言,治理无方还是说我大盛流年不利,国运不济?】
盛武帝对着裴宁澄暴怒,伺候在旁的宁公公心中都捏了把汗。
【属下自知难辞其咎,恳请陛下允我几日时间找出纵火之人,此事关系到康王谋反一案……】裴宁澄并不惧怕盛怒的皇帝,只是忧心尚未了结的案子和被烧毁的证物,只能晓以利害,陈以利弊,这才平息皇帝盛怒,并允他三日时间查出真凶。
*
“三日之内,要查出真凶?”
苏尔诺也觉得有几分棘手,目前知晓了凶手的纵火方法和起火点,蹊跷的是凶手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大理寺守卫森严,就算是门房当值之人有偷懒瞌睡的,晚间还有两队轮值的武卫行走在各处,想要悄无声息地进入大理寺纵火还不留下踪迹并不容易。
据当晚轮值的差役回忆,他们没听到任何有人倾入的动静,只是火势烧起来后才被浓烟和呛鼻的气味熏到,这才发现了火情,几乎在同时他们便开始从各处调水来灭火。
差役们今晨已经在大理寺内寻找可疑脚印,暂时毫无所获。
最着急的数陆炳文,安排完差役们到东西市找寻买桐油和西域长艾绒的消息,自己则不停念叨要乌纱不保。
大理寺里愁云惨淡,一向处变不惊的裴宁澄的眉头都没怎么松开过。
苏尔诺又召集了当晚当值的差人,让他们仔细回忆经过,要事无巨细。
差役们每次都是那几句,就在她失望至极要遣散他们时,其中一个粗布麻衣的杂役支支吾吾地拱手道不知该不该说。
苏尔诺还没说话,叶奎大嗓门吼开了:“说啊,快说,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
那杂役哆哆嗦嗦地说开来。
“昨夜我有些腹痛,不到半个时辰就跑一次茅房,三更天的绑子声响的时候,我正好在如厕,才起身来突然闻到一阵奇怪的香气,头阵阵的发晕,我勉强扶着墙站住,约莫过了一刻钟才好一点,我出了茅房便闻到了药香和另一种刺鼻味道,正觉得奇怪,紧赶着往前面走,路上听到好旁边的墙上掉了东西……”
裴宁澄立刻打断:“哪个位置?”
杂役想了想说:“应该是在靠近西跨院的墙根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