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夜间的明台殿,凉得刺骨。
褚临坐上了龙椅,借着身边火光,抬头看向他的兄长褚季自缢而亡的地方。
“你说,咱们若是没能出生在皇家,是不是便不会争个你死我活。”
没有人回答他,反而明台殿厚重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疾步走了进来。
门轰然关上,褚临居高临下坐于龙椅之上,望向他的母亲。
他自然知道她来干什么,果不出其所料,在母亲站定后,便听到自她口中而来的斥责:“褚临,你如何敢囚益阳公主,她可是你的亲姑姑!”
褚临不应声,她继续道:“孟晋年虽然是孟祈亲父,可是他们一向不亲厚,你心中所想,不会如愿的。”
亲厚?不亲厚的父子多了去了。
像他,与他的父皇之间,不也是吗。甚至,他与自己生身的母亲之间,也同样隔着一道鸿沟。
“母后,您与儿子亲厚吗?”褚临掀起眼皮,看向钟澜,烛火在他眼中摇曳,里面难掩的哀伤。
这样的眼神叫钟澜有些心绪不宁,她犹豫片刻,才答:“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如何不亲厚。”
褚临冷笑了两声,他的左手紧紧抓住扶手上的龙头,“母后,孩儿还记得在六岁那年,那年的冬天好冷好冷。我因为贪玩,没有完成您布置的功课。您勃然大怒,斥责我毫无上进之心,根本比不上太子,得不到父皇的青睐。您罚我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一天,那一次,我差点儿没死掉。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贪玩儿,我日日奋进,我害怕您失望……”
“可是母后,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从小到大,你只会过问我的功课,却从不关心孩儿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我真的是你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吗?那您怎么从来不心疼我!”褚临使劲儿捶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早已经麻木。
钟澜眼中闪躲,她朝前走了两步,道:“临儿,母后都是为了你好啊。”
这话像是踩了褚临的尾巴,他将脚边的宫灯踹下玉石阶,里面的蜡烛在石板上骨碌碌滚动,最后彻底熄灭。
殿内彻底陷入了黑暗。
直到这时,褚临的眼角才流出两滴眼泪。
他从不敢在母亲面前流眼泪,因为这样,他会被称为懦夫。
钟澜的儿子,是不允许软弱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宋朝月不可吗?”褚临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钟澜自然不知道,可是第一次见到宋朝月时发生的事情,早已深深刻在了褚临的脑子里,她成为了他漫漫荆棘路上一朵盛放的鲜花。
嘉和十九年,静岳楼。
那年宋朝月七岁、褚临十一岁。
钟澜带着褚临一道南下,于静岳楼用膳。
十一岁的褚临已经学会不再哭泣,他事事周到、待人温和,因为母亲告诉过他,所有人都会喜欢这样的孩子,他便学着去做这样的孩子。
即便他根本不喜欢对人笑脸相待、即便他心底里总是厌恶别人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