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自己小时候那般向往过。自己的父亲给自己讲战场厮杀,兵书中的谋略角逐。自己天生就属于战场——如果不是自己变成了这样一个废人。每当想到这些的时候,贺珏对贺勤的恨意就忍不住更深了一分,从小到大,那恨意已然入骨。渡鸦听着贺珏在内室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进来了,在床边站着。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就站在那。站在这儿有站在这儿的用处。有时候他待在旁边的时候,贺珏会平静一些,更容易入睡。还有一些时候,贺珏心躁得很,依然睡不着,这个时候看渡鸦不顺眼就会折腾他,让他带自己深夜去东街买烧饼,或者去护城河捞鱼——一般是渡鸦摸鱼,贺珏裹着衣服在岸边看着。最无聊的一次是让他坐在灯下将一根香蕉的皮均分成五十等份。渡鸦不介意贺珏折腾自己。这样比让贺珏躺在那儿自己和自己过不去的强。贺珏看这人干杵在床头,笑道,“你这样还不如直接到我床上来伺候枕席。”渡鸦没接话。贺珏嗤笑,又开始了。这天下没有人比这位更会装傻。贺珏翻了个身,背对着人。今夜他没有折腾人的打算,只是怅然若失和疲惫感挥之不去。翻过身背对着渡鸦之后,依旧还是许久未能入睡,虽说如此,却一直闭着眼睛,就跟故意较劲一样。也不知道过多久,贺珏突然感觉到渡鸦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隔着被子,像是一个安抚的姿态。渡鸦:“我在这。”贺珏:“……”贺珏:“呵,那我要是让你现在就滚出去呢?”渡鸦沉默片刻,“那便明天罚我。”我不走,但是违背了你的命令,所以你可以明天罚我。贺珏默然,不知心里是苦是甜。但是嘴边隐约像是笑了一下。方游出门之后,小苟子立刻出门打水来清理这屋子里的血迹。屋子里只剩下段云深和景铄两个人,景铄刚刚才杀过人,这时候也没贸然对着段云深开口。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出宫殿的时候还知道担心不好解释,所以饶了那个小太监一命。到了人跟前了,反而动手了。段云深这时候过来在景铄轮椅跟前蹲下,纠结了一番,犹豫着怎么开口。他现在十分想要建议暴君和自己亡命天涯。今天连着动了那老妖婆的两个人,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自家这暴君要实权没实权要人脉没人脉的,就连个健康的体魄都没有,万一要是被狐妖老奶奶整死了怎么办?他一句话还没整理出来,突然看到景铄的手背和手腕上有几道血印子。那是芷兰垂死挣扎的时候扣挖出来的。段云深看着还怪心疼的,拿手指头戳了戳,“陛下疼不疼啊?”景铄:“……”没被戳的时候是没觉得疼的。景铄静静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段云深。段云深当时说的是放了他们,但是自己动手杀了人,而且是当着段云深的面杀的。景铄总觉得段云深除了这句“疼不疼”,肯定还有别的想说的,所以他在等。比起景铄,段云深就是一根筋了,哪里知道景铄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他问疼不疼,就真的只关心疼不疼。再说了,景铄也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杀人,张睿行刺那次不比这次狠么?生生剁了人一只手,还被拖下去剥皮来着。今天虽然掐死了一个人,但是看着倒是真没有张睿那次血腥残暴。这时候他看了看景铄的手,觉得那伤口留在景铄这双白皙的手上实在是有些突兀碍眼,干脆转身去寻了自己的伤药,拿过来给景铄手上涂了一层。边涂边寻思着接下来怎么办。把暴君不知不觉地拐出宫的难度好像还挺高的,但是不拐好像又不行。现在段云深满脑子都是危机意识,总觉得景铄得罪了太皇太后,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景铄心里不安定,看着段云深满腹心事地在自己手上撒药粉,但是自己又猜不出他在想什么,这心里就更加不安定了。他干脆伸手一把拽住了段云深的手腕,“爱妃有话不妨直说。”“啊?”段云深一脸懵地抬头,看着景铄皱着眉头看着自己,似乎在等自己说点什么。“哦……”段云深干咳了两声,有些尴尬地迟疑着道,“臣妾在想,陛下好像和项统领很熟,那个,要是请他帮忙,逃出宫的可能性大不大?”景铄微眯起眼睛,手中抓得更紧了几分,“??爱妃要逃?”段云深:“不,是咱们俩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