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自幼就被先帝捧在手上,所以看向别人的时候,也从来都是遵循本心,坦荡到让人忍不住避开视线。日后见她,即便是被人非议的困顿之地中,也永远挺直脊背。谢容珏笑了笑。其实那日在云来赌坊顾阳平说的也是事实,自己确实不过就是个替代品而已。月色清冽,谢容珏随手将手中的铜板一抛——他垂眼看着被宫灯照得边缘发光的铜板,不出所料的大凶。宫宴结束之时,已经酉时过半。沈初姒回到院中,坐于梳妆镜前,梨釉才刚刚将她发间的素花拆下放在小桌之上时,门外的蒲双也就是这个时候进来,似是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殿下,林太傅和林大人前来拜访。”沈初姒现在孤身住于这里,林霁自然也是知晓,他向来守礼,虽说有林太傅同行,但是现在来访,却谈不上是什么好的时机。她坐在镜前,将刚刚放在一旁的外衫披上,然后抬眼看向蒲双:“让他们进来吧。”林太傅虽然早已致仕,但他既是先帝恩师,又曾经做过沈初姒的夫子,无论如何,沈初姒也不可能将他拒之门外。林家世代都是书香门第,所有子弟几乎都是从文,出了不少极为盛名的大儒,林霁在其中却又稍显不同,相比于追求清誉的文臣,他手握大理寺,说是少年权臣毫不为过。林太傅年岁已大,身体略显佝偻,面上是纵横的沟壑,此时脸上带着和蔼的笑意,看着沈初姒款款走出。先帝病后不久,就曾托自己的恩师日后照料沈初姒一二,林太傅也听得出来沈兆那时的意思,大概就是看中了林家的向来清正和林霁的前途无量。只是话没有明说,也不勉强,只是有这么一层意思。只是后来沈初姒却又嫁给镇国公世子,这件事自然也是无从谈起了。“太傅,林大人。”沈初姒温声,“此地风寒,太傅年事已高,若有要事,还请进屋详谈。”“不必。”林霁开口,“我与祖父这时来访也实在是有些不妥当,就在此处谈就好,虽然祖父亦在,但是若是进了屋内,难免落人口舌,殿下清誉为重。”林太傅也在这时轻轻拍了拍沈初姒的肩,“如珩说的对,我们已经是冒昧来访了,若是还要损殿下清誉,那当真是罪过了。”如珩是林霁的字,沈初姒抬眼望去,看到林霁站在月色之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沈初姒知晓林太傅不会改变想法,也没有再坚持,就只是站在原地等着林太傅开口。今日他们的来意,她也略微猜到了一点儿,但是不敢断定。“先帝驾崩,殿下孤身一人住在这里,盛京城之中上下的风言风语,我虽然不大出门走动,但也听到家中女眷和我讲过。”林太傅语气和蔼,十分有大儒风度,“陛下现在刚刚登基,朝中事务繁杂,难免有很多事情顾不上,有所疏漏。殿下住在这里,想来当是受到了不少委屈。”“承蒙太傅关心,”沈初姒摇了摇头,“父皇之前就曾为我思虑周到,安排妥当,并不曾受到什么委屈。”林太傅闻言,轻声叹了一口气,转而说道:“先帝重病之时,我曾受诏进殿,先帝托我照顾殿下一二。”“而后不久,殿下就嫁入镇国公府,我们林家自然也不好插手其中,而现在我思前想后,殿下不缺金银财物,亦不缺些寻常的物件,京中的风言风语皆由殿下和离所致——”今日林太傅为什么带着林霁一同前往这里,沈初姒大概也知晓因果了。林太傅是沈兆恩师,沈兆亦对太傅有知遇之恩,私下之中与林霁也是以叔侄之交看待,林家向来不是忘恩负义之辈,现在来这里,是为了想解她的困顿。林霁是什么人,盛京中所有世家贵女都想嫁的如意郎君,少年入仕,声名满盛京,沈初姒现在被暗地里讥诮不过就是因为无人庇佑,日后也得不了什么好的婚事,若是二嫁入的是林家,那么暗地里讥笑的人自然是哑口无言。林太傅拉过站在自己身边的林霁,“其实原本不应当这么早就说这些事情的,但是又怕日后有变。”“如珩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知冷热,也洁身自好,后院里并无侍妾通房,林家家门也从来都是容不得些腌臜事,若是殿下愿意,就把林家当成是自己的退路就好。”虽然之前心中已经有了预料,但是沈初姒听到林太傅说完这些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朝着站在不远处的林霁看去。盛京民风还算是开放,寻常人家娶二嫁之身也多见,但是世家子弟却很少有娶二嫁身的,要么就是充作平妻,要么就是做了续弦,可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却是林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