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阿允,站着就好。”祝允此时哪里还敢有任何逾矩的行为,他恨不得拿刀在脸上刺字,以表自己的忠心。
“让你坐你就坐,哪来的那么多废话。”贺长情一把拉过浑身僵直的祝允,二人同坐在一条长凳上。
听到了这二人互相对彼此的称呼,掌柜更加认定了眼前之人来路不凡:“姑娘,听我句劝,你们还是别查了。况且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们,而是真说不出来了。”
“不,你知道的。”贺长情的笑意不达眼底,她刻意放缓了语速,“如果我说我有法子助先生重回青州,创建书院,不知你能不能记起来更多的细节?”
这话若是落在心思敏感细腻的人耳中,多半会有种被威逼利诱的感觉。话虽不中听,但着实切中了掌柜的所思所想,因而那么一点点别扭也就压根未被放在心上。
“这便是你说的交易?”
“是。我要知道更多有关宋家,以及那个金玉奴的细节。”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
原本打算一早就出发的二人,硬是拖到了巳时才离开客栈。所幸他们昨夜已至青州城外,因此才用了一刻钟左右的功夫,便来到了城里最繁华的地带。
“阿允,你跑一趟,给府衙里的赵明棠带封口信,就说鸣筝阁贺长情前来拜会。”贺长情挑了家视线最佳的酒楼,坐在了在临街的位子上。
这青州城也不尽然如先前的难民和掌柜所言,满街沿路乞讨者是多,可穿绫罗绸缎,喝酒吃肉的人亦不少。就好比此刻,若真是人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又哪里来这的酒楼呢。
贺长情打量了一下四周,若不去看街上的情景,只看这里,定然会被粉饰太平的表象迷了心智。
天灾,灾的是平民百姓和穷苦人家,而不是这些富得流油的商贾贵胄。至于这些富人在天灾中究竟同样遭罪还是大发横财,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贺长情压下心中的思虑,回身叫住了祝允,在他手里塞了块刻有贺字的玉牌:“顺便把这个带去给知府大人。”
赵明棠是府衙里负责管理卷宗之人,当年的宋家一案,一定是经由他手入库的,他比寻常人要了解得更多,因而是最佳人选。
她虽与青州现任知府李直辛有着不浅的交情,但到底李直辛是宋家出事后才匆匆赴任,也未必知道太多的内情。更何况,现下线索尚不明晰就贸然拖人下水,她没有把握。
鸣筝阁的名头响亮,赵明棠听说是贺长情亲至,便急匆匆地撂下手中只做了一半的差事跟在了祝允身后:“这位大人,不知贺阁主找下官所为何事啊?”
“去了你便知晓。”祝允的声线和他给人的观感一样,生硬冷淡,不带一丝温度。
这样的态度落在赵明棠的眼中,便是大大的不妙了。众所周知,鸣筝阁虽不直属朝廷各部,但与皇室一直来往密切,是当今圣上的半个耳目。贺长情这个阁主,好端端的放着京都不呆,来青州这样的偏僻地界做什么?
左思右想,赵明棠得出的全是不好的结论。好在这段路算不得长,在他还没有想清楚自己的死法前,人便已经出现在了贺长情面前。
“赵大人,请坐。”
眼前的姑娘宛如出水芙蓉,虽不是夺人心魄的美艳,但依旧有种说不出的独特韵味。样貌是好极了的,可瞧着性子绵软,和那些养尊处优的闺阁千金似乎也没什么两样。
赵明棠娴熟地扯出一个客套的笑,说起话来滴水不漏:“多谢贺阁主赐座,就是不知您找下官是?”
“既然赵大人如此急切,那我也就开门见山了。我要借调两年前宋家灭门一案的卷宗,听闻府衙里卷宗的整理和存放一直是由赵大人主办,故而邀你一叙。”
宋家,那不是早已尘埃落定了吗?上面不许他们传扬,他当年也只在簿册上笼统记了几笔,就算草草了事。本以为随着尹知府丢了官,这事就算彻底过去。
可怎么如今,鸣筝阁却突然盯上了这案子。
赵明棠摸不透贺长情的意思,倒把自己急出了满头大汗:“下官不敢欺瞒阁主,想要借调并查阅卷宗,需要有知府大人的手令。没有知府大人的首肯,别说是卷宗,就是青州城里的任意一件记录在册的案子,下官也万不能吐露出半个字来啊。”
不愧是在官场混的人,好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好一手祸水东引。
可京都里,比他灵巧的人多了去了,贺长情还没有问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的先例:“我与李直辛相识多年,他的手令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情,之所以没有惊动他,不过是不想给你造成太大的惶恐。我都如此有诚意了,反观赵大人你,却还跟我顾左右而言他。”
“下官不敢。”赵明棠为自己片刻之前的有眼无珠倍感痛心,他再也不以貌取人了,这小妮子是真不好糊弄啊,“实在是宋家一案牵连甚广,当年直接害得尹知府丢官入狱。还请贺阁主不要再为难下官,下官……真不能说。”
赵明棠的害怕不似作伪,贺长情托着腮望向了窗外,思绪飘远:“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但如果我说,我一定要查呢。”
额头上的汗彻底凝成了一颗颗珠子,唰地从赵明棠的鬓角边滚落下来,啪叽一声砸在桌面上:“贺阁主,下官出来得匆忙,想去方便一下。”
贺长情这才将视线调转过来,她什么都不说,只是盯着赵明棠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