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马车上挂着秦家的灯笼,恐怕面对面见了,她都认不出人来。
而一旁的祝允对安定侯就更没有什么印象可言了,他只是紧张地按压着自己手指的关节,觑着贺长情的面色。
“瞧你这话说的。为父来看看你,也有错吗?”秦先望今年也才四十出头,但身子骨却远不如同龄人,走几步便要停下喘口气。
瞧这架势,也不知还有几年活头。
之前她从侯府下人口中得知这一消息时,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居然只是天道好还,报应不爽。果然啊,要论薄情,他们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说话要说清楚。究竟是来看我,还是来看鸣筝阁?”贺长情对自己还有点自知之明。谁家父女做成这种鬼样子,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先是世子,后来又是侯爷亲自上阵,鸣筝阁真是荣幸之至。
其实她本来也不是非鸣筝阁不可,鸣筝阁是死的,人是活的,到哪里都可以从头来过。可这父子俩的吃相却是越来越难看,既然如此,她就偏偏要死磕到底,誓不相让。
像秦先望这样能坐到侯爷位子上的,已经鲜少有吃瘪的时候了。可对上这伶牙俐齿的小姑娘,他居然也只有语塞的份儿,可气的是,偏生他还当真如贺长情所言,目的不纯。
“长情啊,我们之间就一定要这么说话吗?”或许实在脸上挂不住,秦先望说到激动之处,就连声音都发起颤来,“人来人往的,你觉得好看吗?”
宫门之地,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嚷不休确实不成体统,那些个守门的碎嘴子指不定私底下怎么笑话呢。
回头若是再宣扬出去了,他这安定侯还怎么和同僚共事?就连他那宝贝儿子,都少不得跟着被议论一段时日。
“我的身世拜您所赐,无人不知,要说丢脸早就丢光了。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看的,倒是您才丢不起这人吧?”
贺长情本来还想再讥笑几声,但在看到男人的满头灰白时,忽而又觉得只逞嘴上之能其实实在无趣。她到底还是选择了放他一马:“侯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
安定侯府与别家最大的不同,并不是设计精妙和塑绘细致的亭台楼阁,也不是瑰丽奇绝的山石流水,而是府上清一色的年轻男女。除了老张那个车夫和侯爷侯夫人,满园子似乎再找不出上岁数的人来。
就冲这些下人的配置,便可得知秦知行在京中的那些传闻,果然有根有据。更也恰恰说明了,秦先望的爱子之心,简直深到了纵容的地步。
不过,这些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贺长情目不斜视地跟在秦知行身后,穿过垂花门,迈入了一间名为闻香轩的书房。
“怎么还带着这奴隶?还不让他赶紧滚出去!”
她就说,秦知行身上的那种下流习气从哪儿学来的,原来是家中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不过才刚刚踏上他安定侯的地盘,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拿派头开始压人了。
贺长情面色不变:“我是他的主人,我去哪儿,他就要跟着去哪儿。如果你不想看见他,倒也简单,我走就是。”再说了,她发自内心地拒绝和秦先望共处同一屋檐下。
“罢罢罢,儿女就是父母的债啊。”秦先望频频叹气,做出了自以为的让步。
如果她自小长在这府上,或许此刻还真的会生出一二心虚来,不过眼下这假惺惺的作态,已经无法哄骗到她了。
贺长情怎么看怎么觉得万分讽刺。之所以还耐着性子不走人,只是为了看看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打的什么主意。
很快,她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爹,她人来了吗?”
是秦知行的声音,清亮有力,不会再有别人了。
话音一落,秦知行人就冲进了闻香轩中。只见他一袭裁剪合身的紫红劲装,额前还绑着根镶有红宝石的玄色抹额,白皙的脸颊正泛着一片潮红。
不得不说,秦知行的样貌还是有几分可看的,也难怪他人事一件不干,可还是能惹出许多风流韵事。他的脸,功劳应该位居第一。
可惜这张脸偏偏给了秦知行,那这一切就都变成了暴殄天物。
合着秦先望是来给儿子伸张正义的。
贺长情才不允许这两人一唱一和地联合起来羞辱她,还不如先发制人:“哟,哥哥这是从哪里鬼混回来了?满头大汗怎么也不擦擦,像什么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