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社交,别说每周六远途回龙西陪爸妈吃的点卯之饭,就是秦珍羽发来消息,她都要提前头疼是否又是一句邀约。
她觉得自己像一只急需冬眠的动物,无时无刻不想独自呆在家中猫冬。
一点两点异样不足为惧,但罗颂也发现,近来各种各样的小毛病似乎有些嚣张过头。
不过她仍旧没多想,只一股脑都归咎于工作太累的缘故,再没有比这更好用的理由了。
但真正让罗颂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也恰恰是因为工作的缘故。
最开始只是看不进文字,一份文件看完后却连一个字都记不住,她得警醒自己别走神重看一遍才行。
罗颂虽然觉得怪异,但还是觉得是低温冻住了脑袋的原因。
她平日里和律所的同事相处得不错,尽管没有很亲近,但大家依然觉得她是个温和的人。
所以那天客户从她办公室离开后,助理循例进屋收拾茶几时,才会被罗颂将文件狠狠砸到桌上的样子吓一跳。
罗颂甚至没有立即注意到房间里有另一个人,回过神来后,才明白自己失态了,抱歉地对她笑笑。
助理咧嘴,小心而快速地将桌面收拾干净后,缩着肩膀逃一样飞出了办公室,转头就在小群里分享了这则八卦,惹得众人纷纷猜想到底是多麻烦的案子才能让罗律大动肝火。
但那其实是个很普通的借贷案件,让罗颂觉得烦躁的,是跟客户的一小时共处时间。
她坐在对侧的沙发上,听着对方喋喋不休,只觉得闹心,像有一团热气,在胸腔中积蓄并膨胀,蔓延至她体内的每一个角落。
待客户终于说完了,罗颂觉得自己的耳尖都因忍耐而发烫。
偏生她还不得不压下所有不快,面上摆出礼貌又让人信服的笑容,接着对方的话说下去。
无独有偶,这不是罗颂第一次对客户感到不耐,这段时间以来,每每有客户来办公室商谈案件,她都焦躁难耐,却又不得不给蠢人提出中肯的意见,并且帮他们解决问题。
除此之外,律所的人都喜欢那种来一次够他们吃一年的阔绰客户,比如赵德坤。
但罗颂却避之不及。
她自认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在短时间内再接受一次信仰的冲击,但她又清楚,若赵德坤再上门,她也只有感谢应允的份。
可如此种种,都是以前从没有过的。
工作中的反常,比身体上的所有不适都让她警觉。
罗颂了解自己,或者说她一直认为人应该了解自己,了解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习惯与性格、能力和不足、优点及缺陷。
了解自己,才能预测到外界的人事会如何对自己进行攻击,并提前排兵布阵,抵御可能到来的伤害。
哪怕有一瞬间的溃败,也能很快重振旗鼓。
这是一种未雨绸缪,也能保证在意外到来时能够运筹帷幄。
这么多年来,也唯有一个杨梦一让这条秘诀失了效,其余时候,罗颂都凭此将自己保护得很好,无论是面对爸妈,还是人生中的其他意外。
罗颂试图将所有失常之处拢在一块,条分缕析,找出缘由,但还没等她得到答案,更大的异常便如当头棒喝,撞得她措手不及。
罗颂错过了短信里的开庭通知。
十点钟开庭,但直到十点半法院打来电话,她才意识到那天早上有个庭。
错愕之后,便是兵荒马乱的补救。
她拿着证据材料跑出律所跳上出租车赶去法庭,一边跑一边打电话通知当事人也去,以及之后安抚当事人,再向法官承认错误,又跟律所主任道歉。
虽然有惊无险,但她执业多年,这绝对算是重大失误,也是巨大的笑话。
这件事影响不好,对律所声誉也有损害,若是放在初出茅庐的新人身上,指不定名声自此就臭了。
但偏偏又是发生在罗颂身上,大家却反倒不好太过苛责,只觉得是马有失蹄,难得粗心漏看讯息而已。
可主任还是让陈伟东找罗颂好好谈谈。
陈伟东进罗颂办公室的时候,她正在发呆,被突然地叩门声惊醒,才回过神来,抬头望向他。
她的脸色不太好,像是被上午的突发情况吓着了。
陈伟东瞧着她的脸,就更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了。
说是谈话,但他其实也不知道该跟罗颂说些什么,这些年她的沉稳他都看在眼里,一步一个脚印几乎从不出错,即便是作为实习律师的阶段,也没怎么让他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