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相遇之时,他不过是六岁的孩童,却用那般哀伤的眸子定定地望着自己。后来,那个俊美的少年不过十三岁,却沉默如深海,他抿紧薄唇,耳根发红地守在自己身边,默默地包容着自己的任性和骄纵。他一路相随,暗暗相助,悄无声息地帮着自己解决掉各种麻烦,并在长大之后,应诺迎娶自己。他用显赫的权势给与自己无限的荣宠和骄纵,用无声的体贴包容着自己所有的不满,悄无声息,细雨润物一般,让自己渐渐地忘记昔日的怨恨,渐渐地沉浸在他给与的幸福中。阿宴不能抑制地啜泣着:&ldo;沈从嘉,我要死了,这一次他连我的尸体都找不到了……你可不可以,说一说他前世的事,我死后的……&rdo;沈从嘉此时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他下坠之时,被容王劈头打了一掌,那一掌并不轻,足以要了他的命。他费力地侧过脸,目光溢出难以言语的温柔,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阿宴。&ldo;阿宴,我是真得……爱你,并不比萧永湛少……&rdo;他挣扎了下,轻轻吐出一口血,艰难,却用越发温柔的语调道:&ldo;我只是生来不如他罢了,不曾站在高位,所以只能奴颜媚上,我虽读书甚多,可是骨子里却失了读书人的傲骨,当我知道他对你有意时,心中恼怒,恼怒之际,却觉得很是无奈。我曾疑心你与他有什么勾搭,便恨你妒他,后来便是知道你和他并无瓜葛,心里却也气愤难当。&rdo;&ldo;我那个时候,被权势蒙了眼睛,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要的是什么,竟想着以你换的更高青云路。&rdo;&ldo;现在,阿宴,我想说对不起,我不该放弃你,不该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去,你原谅我好吗……&rdo;阿宴将娇嫩的脸贴在粗糙的枝桠上,含泪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他,却没有说话。沈从嘉用尽所有的力气,抬起颤抖的手,去摘下阿宴发髻旁一个早已经歪掉的金钗。他惨然笑道:&ldo;你不原谅我也没有关系,我现在就下去,带着这个金钗。也许容王会派人在崖下寻找,到时候他们看到这个金钗,或许能找到蛛丝马迹吧。&rdo;他好看的细眸定定地凝视着阿宴。脑中忽而想起,曾经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娇美的姑娘,穿着一身鹅黄的衣衫,站在杏花里,回眸一笑间,夺人心魄。他眼前渐渐地模糊,恍惚中仿佛看到十六岁的阿宴在冲他笑。他唇边也浮现一个笑,喃喃地道:阿宴,我去找你……话音一落,他攥着那金钗,就此坠下。他爱的,是上辈子的那个阿宴。那个曾经爱过他,他也爱着的阿宴,已经死了。所以他其实早就该随她而去,不是吗?阿宴怔怔地看着坠下去的沈从嘉,想着他刚才说的那番话,一时心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其实她真得已经释怀了,不再爱了,也就不再恨了。可是有些话,说了也无用。属于他和她的,那是过去。而她如今爱的,是容王萧永湛。寒风之中,她的力气渐渐地消失。或许她也很快就要掉下去,然后摔死。于是她开始拼命地,一遍遍地,努力地回忆上一世的萧永湛。想着和他为数不多的几次会面,想着他看着自己的神情。以前不懂他,也不知他,如今相知相随,他一个淡漠的眼神,自己便知道他心中所想。阿宴脑中回想着前世所有的一切,一时泪流满面,痛苦地哭出声。其实她多么愚钝,上一世的那个人,望着自己的眼睛里,藏在漠然之下的,原本是一片深情。他们怎么就这般错过,错过两世!她就这么在冷风中紧紧抓着树干,僵硬地靠在那里,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回味着那个男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浑身麻木起来,也终于就这么跌落。这是一个漫长而黑暗的路途,这是一个永无止境的坠亡。太遥远太漫长,以至于当她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浑身骨骼犹如散架一般,极尽疲惫地躺在那里。她艰难地睁开眼睛,迷茫地看向四周,却见这是一个竹屋,周围有流水之声,还有山羊咩咩的叫声。屋子里陈设简陋,墙壁上挂着一个锄头,角落还有糙药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