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降在回春医馆的门外也被人拦住了。
他是靠两条腿走的。
从延康坊外走到安仁坊虽然不算太远,但他心急,走得比跑都慢不了太多,到了这个医馆外已经满头大汗。
他此时虽然不像在延康坊外那么暴怒,但心里头还是极其的不痛快。
因为棘手的事情并未解决。
他母亲近些年手指关节经常疼痛,而且有时候经常会水肿,这是风湿之症,按理对长安的一些医师而言不算难治的毛病,但他母亲的肠胃虚弱,一些治疗此症对症的药物,吃下去之后却会让她上吐下泻。
后来总算寻了张方子,其中几种药物价格也不贵,每隔一个月熬个几贴吃完,倒也能够保她不受此症困扰。
但谁能想到会被人使这样的阴招!
他从延康坊回来,是想到回春医馆里再去骂人。
他不相信这么大的医馆,之前没有一次会断货,这次却突然告知没有了,另外那些药材铺子没有也就算了,但回春医馆一向以品类齐全而闻名长安,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这回春医馆要么就是被人收买,要么就是被人威胁,勒令不准售卖这几种药物。
“你这狗东西!”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没有骂人,他就已经被人在医馆门口拦着骂了。
他看到拉住自己的是两个农夫,这两个农夫还完全面生,他便下意识的怒甩袖子,“你们两个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难道不是杨降么?”这两个农夫更怒,唾沫星子都喷了他一脸。
杨降一愣,“你们因何事骂我?”
两个农夫都是怒不可遏,异口同声,“你这狗东西,就你是娘生的,别人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是?”
杨降心里本身也不舒服,此时这骂得不清不楚,顿时也让他完全丧失了理智,咆哮道,“你们到底骂的什么东西!”
左边那名农夫更怒,“骂的就是你这个狗东西,要不是你得罪了人,弄得回春药馆好多药都断了货,我们怎么会买不到救命的药!”
杨降虽然暴怒,但却不笨,瞬间就反应过来,“是谁挑唆的你们,你们怎么知道是我得罪了人才导致回春药馆停止售卖那些药材?还有,你们不去找让回春药馆停售那药材的元凶,你们找我在这里骂是什么意思?”
“亏你也是个读书人,胳膊拗不过大腿你不知道!”一名农夫怒骂,“回春药馆的东家都得罪不起的人,我们能对付得了,我们去找这人算账,然后我们被打死,我们家人你养?我们病重的母亲你来救?”
另外一人也怒骂,“你是不是做学问做傻了?找这背后的元凶,哪怕你真找出来,再去告官,那要多少天?你能熬得过去,我娘熬不过去!”
杨降满腔怒火,但是此时这怒火对这眼前两个人却是发不出来,“我来此处,就是要质问回春药馆,就是要让他们售卖那些药材!”
“质问有个屁用!他们得罪不起,你得罪得起!”两名农夫指着杨降骂,“我们来时他们就说清楚了,你若是不改主意,他们始终没法卖这些东西,他们今天卖了,明天就会被找个由头给关了,到时候会害更多人。”
杨降气得手足冰冷,“如此就向强权屈服?心中没点道义吗?”
“道义?”
他刚说出道义二字,正巧后方不远处已经赶来一群人,为首一名老者大声冷笑,“杨租庸使你想要看道义是么?那你有没有胆量随我去看看道义?”
杨降转过身去,看见这名头发已经全部雪白的老者时,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老者看上去至少七十有余,面容对于他而言完全陌生,但这老者看着他的目光,却像是看着一个杀父仇人一般。
“你又是何人?”
他浑身都有些冰冷,身体微微发颤。
“你先不用管我们是何人,就劳驾你再多走两步,跟我们去看看。”这老人看着他,“你看过之后再说道义二字如何?”
杨降看了一眼医馆内里,只见医馆内里的那些人看着他就和瘟神一样,他一咬牙,道:“去哪里?”
老人和他身后一群二三十个人转头就走,“就在后面不远的巷子。”
杨降只觉得今天的事情都不可理喻,他尽可能的让自己恢复平静,跟在后面。
那两名农夫也跟在,嘴里还在不断咒骂。
的确只隔着两条胡同。
顺着一条小胡同走进去,杨降就看到一排显得十分破落的院子,这些院子的有些屋面甚至有了不小的破洞。
杨降看着顿时愣了愣,他之前从未进过这里,但在他看来,这种院子按理是不会住什么人的,但此时这些院子里明显住的人还不少。
“杨租庸使,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老人看着杨降发愣,顿时就冷笑了起来,“延康坊的那些年轻人将账本和文书给你看,我们这的事情上面写的清清楚楚,结果你不知道这地方,那杨租庸使,你看的到底是什么?那么多字,那么多账目,你难道在这上面只看到了你的清名二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