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两只洁白的脚踝上还戴了双银镯,这东西平日养尊处优不显累,一旦走起路来却沉甸甸的如山重,她根本就走不快。萧游追上来搀住她,温言提议说,“前面若是遇见铁匠铺子,叫人把你脚上的东西熔了吧。你这般一瘸一拐地走着,实在太累。”温初弦停下来喘口气,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水,自顾自地提了提包袱,“我都说了先生老跟着我无益,你为何还如此固执。”萧游苦笑道,“我私自把你带出来,你以为我还能全身而退啊?咱俩命数早就连在一块了。反正我也是一闲云野鹤,去哪儿不是去,你就让我陪着你吧。”自出了谢家门后,萧游蓦然觉得,自己与温初弦的那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忽然消失了,她似走下神坛,从不可触碰变成了触手可及。从前他只配远远瞻仰她,恭恭敬敬地管她叫谢夫人或温小姐,如今他却可以直呼她为“你”,甚至在不久的以后,他还可以唤她一声初弦。萧游庆幸地想着,这一定是上天对他的恩赐,把他心心念念的温小姐送到他身边。过会儿路边出现一个铁匠铺,温初弦进去询问是否能熔掉脚上的银镯。铁匠为难道,“若是纯银,熔掉是没问题的。但夫人戴着,小人也不敢用火,可怎么熔得。”温初弦甚是失落。萧游问,“那可否劳您配一把钥匙,解开了这镯扣去。”铁匠摇摇头。“小人只管打铁,却不会配钥匙。且您这镯环并不像是纯银打造的,里面应还掺了不少的精金。即便您将这双铃铛解下来给小人,小人放到炉子里去烤,想来也是熔不掉的。”两人闻此,只得作罢。萧游见温初弦郁郁寡欢,心里也跟着不是滋味。那谢灵玄究竟安的什么心,送这么一副折磨人的东西给她,还摘不下来。萧游提议要背她,可温初弦却默默走开了。又昼夜不停地赶了两天两夜的路,两人离长安城已有一段距离了,都达到了疲累的极点。温初弦衣衫沾泥,浑身被荆棘划破了好几处。她平日里只是个被娇养在闺中的大小姐,蓦然走了如此多的路,摇摇欲坠,脚踝处都被银镯磨得发红。疼痛之下,温初弦只好暂时停下来,寄宿在一处逆旅之中。此处是个不大的小城,人口不多,想来暂歇几个时辰无有大碍。温初弦有足够的钱,本想要两间房,但萧游说他们待不长久,分屋而睡实在太过危险,两人在一房中会更妥当些。“你放心,你睡床我睡地,天不亮咱们就起来赶路了,不会有不方便的。”温初弦拗不过他,只得答应下来。她实在太累了,周身的骨头架子都散了,倒在榻上就似一滩烂泥,从内而外地提不上力气。只眯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噩梦连连,一会儿梦见谢灵玄带兵来抓她了,一会儿又感觉谢灵玄咬牙切齿地掐着她脖子要把她掐死。萧游躺在地上难以入眠,同样心事重重。他听见温初弦在不停地呓语,时不时还挥舞着手臂,一再啜涕抽噎……他怜惜不已,起身欲上前为她盖好被子。其时夜静如水,逆旅简陋,连一盏小油灯都烧不起,只靠着如纱似雾的月光勉强照亮。萧游悄悄靠近温初弦为她掖好了被角,见她这般可怜巴巴地蜷缩成一团,枕边还有湿湿的泪,柔情大动,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波澜,双唇就要沾她一下。还没吻到她,麻酥的感觉就如通灵一般传到他双唇,如被闪电劈中。这时温初弦低低嘤唔了声,萧游顿时后悔又胆怯,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踉踉跄跄才站稳。他……居然趁她熟睡想偷亲她。萧游瘫坐在原地,心摇神驰。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杂沓又沉重的官兵脚步声,温初弦立时惊醒。她掀被子迅速起身,往窗户外望去。萧游也觉不对,外面果然来了许多披坚执锐的大兵,举着火把,像是来抓人的。温初弦顿时面色惨白,提了包袱就要走。怎会这么快?不可能的。萧游急而拦住她,低声道,“别,你这么闯出去,会被抓个正着的。”温初弦焦灼,“那怎么,跳窗户吗?”那些兵来势汹汹,速度极快,转眼间就入了逆旅。温初弦靠在房门后,心惊肉跳,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下一刻就听到谢灵玄那冰冷无情的嗓音。她手心里准备了一枚锋利的小刀,若是谢灵玄强行带她回去,她就先扎死谢灵玄,然后自尽。当下她心跳如脱兔,冷汗湿透了全身,随时备着与谢灵玄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