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初弦迟钝的心跳怦然,蓦然惊喜了一瞬。她正绞尽脑汁地琢磨着,明日该如何瞒过谢灵玄的眼睛出府去,谢灵玄竟自己要出门走公务,实是天助她也。“那夫君何时走?”谢灵玄道,“明日一早,便走。”温初弦踟蹰,总觉得某些东西来得太容易了些,心里实有种不踏实的感觉。“愿夫君早去早回,”她吐出一句,“我在家中等候着夫君。”谢灵玄长嗯了声,深自情伤。待这桩事了结后,差不多就是岁首了。他还等着她一块好好过这个年呢,当然归心似箭,早去早回。只盼着,她也能早去早回。夫妻俩一道离了清凉阁回房。夜晚月明皎皎,床榻之上,她破例没有抵触他,轻怜密语,温雅蜜意,比平日里略多了几分迎合和讨好。情浓之处,她竟还主动亲他面颊。谢灵玄晓得,她此刻的乖顺并不是因为他明日要出远门、她不舍他,也不是她忽然开窍了要爱他……她只是在心虚和愧疚之下,自然而生的一种胆怯反应。细思来,还真是令人意难平。她没心事时,从不会对他如此怡颜悦色。待她完全熟睡后,谢灵玄才起荒凉一叹。其实这些天,那避子药他一直都有在吃,他只是没跟她说。那日禁足后,他见她那般落寞可怜,眼里对自己赤-裸裸的恨,便已深自歉悔,断了逼她生孩子的念头。她想要什么,他给她便是,她不喜欢什么,他改掉便是。她实在没必要逃避他,更没必要用这种方式逃避他。·花奴被长公主罚了板子,伤得很重。谢灵玉尝过挨板子的滋味,他一个皮糙肉厚的男人都挨不住,更遑论细皮嫩肉的花奴了。他伴在花奴床畔,泪如雨落。不全是哭花奴的,更多是哭他自己。说起来他对温芷沅的感情更像敬重,对花奴是怜惜。花奴今日所受的这些委屈,皆是因他而起的。可他却不能明目张胆地安慰她,因为他刚刚没了嫡子,他的妻子同样需要他的安慰。清早一起来,温家便来人了。消息传得很快,温老爷与何氏听说自己护在手心的嫡女,被一个妓子害得小产,勃然大怒,对谢灵玉这女婿更失望透顶已极,遂派了车,让大哥儿温伯卿前来接温芷沅回府去。温芷沅的孩子不能说流就流了,要么谢灵玉驱逐了花奴、跪地赔礼认错,要么两家就此和离,各走各路。凭沅儿的相貌、家世条件,即便再嫁也是找得到人家的。长公主知此事是自家理亏,说了几句软话,欲把儿媳留下,可温家大哥儿性子急躁,更胜长公主年轻时,哪里肯听,抱了妹妹就走。一山不容二虎,若谢家不能妥善处理掉花奴,温芷沅怕就不会回来了。长公主对谢灵玉心灰意冷已达极点,斥责道,“你已是大人,空活了这么二十几年,却功名未立,只知道与风尘女子厮混。如今铸下大错,嫡妻也要跟你和离。罢了罢了,为娘老了,以后再也不管你了,你爱怎么也好,自生自灭去吧。”长公主撂下这一句话就闭门,再不肯见谢灵玉一面。谢灵玉感觉自己同时被母亲、妻子抛弃,孤独无依。唯一愿意理他的花奴,还在床上歇着养伤,无法分担他一丝一毫的烦恼。谢灵玉一夜未眠,不禁要问自己,花奴,芷沅,他心里在意的,究竟是谁?如长房的那人虽然可恶,却也不曾像自己这般三心二意,闹出这等笑话来。商贤大方地把花奴强赠给他,究竟是福是祸?对花奴来说自然是福,但现在看来,对他和整个谢家来说,却是祸,闹得家宅不宁、分崩离析的祸。温芷沅回娘家了,很快,全长安城的人都会知道他薄幸无良,抛弃发妻。他还要好好做人,他还要在长安城立足。他正在努力读书,待到来年院试时他还要考功名,或许考中了,将来他还有机会做官。这一切,都需要他有一个良好的名声,有一个操持内外的正妻……他不能担上宠妾灭妻的恶名。妻子才是他最强大的后援,无论他爱不爱花奴,都不能为此得罪妻子,得罪温家。谢灵玉反反复复思量了片刻,看来,他唯有将花奴送出去,好言好语地去温家请罪,甚至挨他的死对头温伯卿的一顿辱骂和鞭笞,才能将妻子追回来了。他太无奈了……花奴躺在床上,见谢灵玉在一旁唉声叹气,心中五味杂陈。她确实没有像当初那般喜欢谢灵玉了,她被商贤那老贼横刀抢去了那么多日子,谢灵玉不仅不闻不问,还新娶了妻子,将她抛在脑后,她对谢灵玉的心早已冷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