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自己的兄长,刚才那样痴痴地远眺夫人,似已不仅仅是搜寻灵感那么简单。那种眼神,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云渺后心一阵发凉。暗流汹涌的危险就弥漫在空气中,没有硝烟的战火已悄然打响。剪完了铃铛,温初弦从水云居的小库房里拿了些贵重金银,往芳姨娘处走一遭。自从温初弦给谢兰儿寻了清河王家的婚事后,芳姨娘便与温初弦格外亲厚,事事处处都巴结她。见温初弦主动前来,芳姨娘受宠若惊。温初弦将首饰钗环都送了给芳姨娘,又将整整一盒十二颗南珠送给谢兰儿,权当是她这嫂嫂添的嫁妆。芳姨娘欢喜得几乎合不拢嘴,直不知道怎么感谢温初弦才好。温初弦道,“兰儿可爱,我心里喜欢,就送了。”芳姨娘落泪喜道,“夫人给兰儿说了这门婚事,老身已不知该如何感谢夫人。如今夫人又添了许多贵重之物,老身和兰儿着实受之有愧。”温初弦道,“姨娘不必推辞,我也确实有件事相求。”芳姨娘一脸逢迎,连问都没问就立即答应,温初弦道,“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娘家兄长来了,我想借姨娘的这块宝地,单独见见兄长,和他说上几句话。”芳姨娘疑惑,“既是温公子来了,夫人何不在水云居见,干嘛偷偷摸摸?”温初弦黯然道,“之前因为二公子的事,夫君和我兄长生了隔阂,想必姨娘有所耳闻。初弦既想见兄长,又不想叫夫君不悦,所以才出此下策,借用姨娘的宝地与兄长一叙。”温伯卿被谢家人害得坐大牢、上吐下泻的事,芳姨娘确实听说过,当下她信以为真,“夫人放心,就老身这点鄙陋的地方,夫人随便用,想和兄长谈多久都行。”温初弦淡淡一笑,“多谢姨娘。”后芳姨娘又问起温老爷近来可好一类话,温初弦心不在焉地敷衍过去。她在想着脱离谢府的事,温家人好不好自然也与她无关了。·戏班子既不用唱戏,便不能在主人家的府邸久留。温初弦给足了戏班老板赏钱,又叫人置了一场小宴,款待一众伶人,叫他们吃好了明日再走。人人都夸温初弦菩萨心肠,有大家主母的风范。见到了萧游,萧游对她拱拱手,道,“这些日子以来,我等多受夫人照顾,不胜感激。日后萧某即便不能再服侍在夫人左右,也会朝夕念佛,祈愿夫人事事顺利,夫妻美满。”他犹豫一下,长吸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沓厚厚的话本,赠与温初弦,“……这一本是我专门为您夫妻二人写的话本。日后您若闲来无事,就翻两眼,算是萧某聊表心意。”温初弦收下了。她随手翻了两页,问,“先生今后如何打算,还在群玉阁过活吗?”萧游惭愧地笑道,“萧某淹留在长安城中,主要是想与失散多年的父亲相认的……如今,亲没认成,以后怕是不能再在长安城待下去,便还做起老本行,云游各地,说书写话本去了。”温初弦不语,只似怀着心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萧游亦怅然,他其实本想不告而别的,但终究没舍得,想见她最后一面。长痛不如短痛,他虽爱慕温小姐,但温小姐恰如镜中月水中花,是没有一丁点和他在一起的可能的。既然如此,他还不如离去。只庆幸谢公子是纯善有德之君子,非是什么薄幸无良之徒,会一辈子疼惜温小姐。这样他即便放手离去,也可以安心宽怀。温初弦垂下头来,手里握着他送的话本,一动不动。萧游猜不透她心思,只以为是自己话说得太絮叨了惹她烦厌,便欲告辞,却听她忽然细如蚊呐地传来一声,“你随我来。”这话说得突然,萧游有点愣。瞧向云渺,云渺死死跟在温初弦身后,亦不说话。温初弦朗声,似是故意让谁听见,“我忽然想起还有些闲置的笔墨,不如送了给先生你。”萧游已得了足够的赏赐,不好意思再受她的东西。云渺却提醒道,“兄长,夫人既要赏赐,你领受便是。”萧游只好答应,跟在温初弦身后。温初弦离了清凉阁,却并没往水云居去,而是曲曲折折,把他暗中带到了垂花门内——一处年老姨娘的住处,牌匾上写着芳斋二字。芳姨娘等候良久。她一个年老的姨娘,孤陋寡闻,见温初弦带了个年轻男子前来,便以为是娘家哥哥,热络地上前寒暄。温初弦却面色铁青,一字不发,径直进了芳斋,寻个偏僻的厢房。房门一关,狭小的室内,就只剩下温初弦和萧游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