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他是想试试看‘生存’。”丁子木平静地说,“一个人总要懂得生存的,你是老师,罗飏做设计,宋智开公司,袁大哥卖面包,而我是个做面包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空间和方式,大丁……我猜他在找他的生存方式。”
杨一鸣用手背轻轻擦擦丁子木的脸:“很辛苦吧。”
丁子木慢慢地摇摇头,他说:“我觉得,大丁更辛苦。今天,我一直看着他,我觉得我能体会到他的感受。”
丁子木想了想,接着说:“我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就是觉得特别绝望,有种在大海里飘着,明明能看到陆地可就是游不过去的感觉,我玩命游,玩命游,可陆地就是在前面,永远也够不着。杨老师,我觉得大丁,真的很可怜。”
“那你想怎么办呢?”杨一鸣问。
丁子木笔直地看着杨一鸣,牢牢地抓住对方的目光,然后伸出双手,手掌紧紧地贴着杨一鸣的头的两侧。他用力箍住杨一鸣,凑近他,让两个人的呼吸搅在一起:“但是我不可能放弃你。”
杨一鸣耳边嗡的一声响,受到蛊惑一般俯过身子吻上丁子木,舌尖毫不留情地闯进去。丁子木在一瞬间就捕获住了那舌尖,果断地迎上去与之纠缠。他用力抱紧杨一鸣的头,十指深深地插入对方的发根,仿佛抓住的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喘息着离开杨一鸣的唇,他说:“以前,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活着。现在,我想在有你的世界里活着。”
“我在,哪儿都不会去,陪着你。”杨一鸣说。
丁子木看了杨一鸣一会儿,忽然就红了眼眶:“杨老师,我,我觉得我在伤害大丁,可我真的不想这样。”
“人生八苦,总有一个‘求不得’。“杨一鸣在丁子木的眼睛上轻轻吻一下,把手掌放在丁子木的心口,“但是我要你明白,这颗心和这条命,是你的,你是丁子木。”
这个夜晚,丁子木又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他对杨一鸣说:“我知道看着你和别的男人躺在一起是什么感觉,所以我不能睡你那里。”
杨一鸣帮他把被褥搬去小屋,又给他灌了一个热水袋:“这屋背阴,暖气还少两组,比我那屋凉,你当心别冻着。”
丁子木躺下后,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忽然就想起来曾经大丁跟他说的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大丁说:“我要和你比一场。”
比什么呢?丁子木苦笑一下,比谁能获得杨一鸣的心吗?这有意义吗?还是比谁能活得更好?如果这样能让你更甘心,那我愿意跟你比一比,我会认真对待。
☆、
虽然丁子木愿意跟大丁“比”一场,但他觉得自己非常被动,他不可能控制大丁的出现与否,也无法猜测大丁的下一步要做什么,他每时每刻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唯恐在一个不经意间大丁就会出现并取代自己。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更加清晰地体会到大丁的一直在忍受的苦痛,但是他一步都不能退。于是每天,他都要拿出很大一部分精力学习如何和大丁“共处”,要控制自己不会被大丁取代,还要把工作做好。一天下来,他经常累得连话都不想说,杨一鸣接他回家后会很体贴地打发他去休息,或者陪着他说说话,基本是他说,让丁子木听着。
有时候,说着说着大丁就离开了,或许是某个他不喜欢的话题,或许是他也觉得太累了。但有时候大丁又会异常强硬地想要占据丁子木,他用一种几乎是不死不休的态度毫不客气地挤占丁子木的思想,这时丁子木会支撑不住退下来,让大丁暂时接管一切。
杨一鸣会坐正身子笑着跟大丁打招呼,然后随便捡个什么话题继续聊下去,一切都跟在和丁子木聊天一样,只除了一件事——他不会去吻大丁。
三个人之间的这种相处并不太融洽,于是丁子木需要付出更大的努力。
“大丁,”丁子木耐着性子说,“我必须要先完成工作。”
“你太慢了。”
“这个需要发酵四十分钟,”丁子木深深地吸口气,说,“我知道你想出去转转,今天阳光很好,但是我需要工作。”
大丁不说话了,但是丁子木能感受到他的不耐烦和暴躁,那是一种无法忽略的情绪,慢慢地控制住了自己。让他不能集中注意力,让他觉得时间过得缓慢无比,看着一块块的黄油,他都想使劲儿地把它攥进手心里,然后狠狠地甩在地上,看着它化作一摊,再毫不留情地踩上一只脚。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消除内心的烦躁。
丁子木摸摸心口,在心里说:“大丁,你真的只是想出去走走吗?”
大丁没有回答。
丁子木轻轻笑一声:“再等等,我马上就弄好。”大丁依然不说话,但是丁子木能感觉到那种烦躁窒闷感消散了一些。
丁子木加快了手里的动作,他其实能理解大丁的这种心态,清晰就好像是他自己的心情一样。那就是“无力”感,对面团、奶油、黄油,乃至于对这个世界的无力感。这种感觉最近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丁子木想要忽略都不行。丁子木知道大丁在烦什么,但是他对此毫无办法。他能做的,只是尽快把手里的工作完成,然后跟袁樵打了一个招呼后从后门走了出去。
面包店的后门通向一个居民区,小区不大但是绿化很好,小区的中央有个小广场,天气好的时候经常能看到老人或者孩子在这里晒太阳。今天也是如此,丁子木随意挑了一个石凳坐下,不远处有个奶奶看着四五岁的小孙子在广场上骑小三轮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