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学会信任丁子木,相信他已经长大了,他不是徐霖,他会慢慢变得更强,学会面对处理生活中的种种问题。”
“哦?”大丁眯起眼睛,“你现在的意思又是我不信任他,我不让他‘面对处理问题’了?哼,你是不是想说,是我禁锢了他?”
杨一鸣摇摇头:“你不会,徐霖不能,所以,我怀疑是一个新朋友,比如说——郑哥?”
丁子木坐在破败的小院子里,看着一轮残阳慢慢掉下墙头,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看着这轮太阳沉下去多少次了。小院子里终日萦绕着炖牛肉的香气,郑哥仿佛着了魔一样日复一日地坐着同一样菜,每次自己提出出去买点儿菜,换个菜色时,郑哥总会用各种理由阻止自己。
丁子木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自己始终走不出这个院子。
他站起身,看到一只小狗从一个角落跑出来,飞快地穿过院子,然后消失在一片阴影里。丁子木说:“郑哥,我想出去一趟。”
“去哪里?”郑哥从厨房走出来,“该吃饭了就不要乱跑,一会儿该下雨了。”
丁子木抬头看看天,果然阴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湿气。他恍惚记得刚刚还看到一轮夕阳,和天边彤色的火烧云:“郑哥,我想出去,就算下雨我想出去。”
“为什么?”郑哥沉下脸,“跟我在家吃顿饭都不行?”
丁子木抬起头,清清楚楚地说:“我要去找杨老师,你让我出去。”
郑哥瞬间变了脸,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阴狠,抽紧的下颌让丁子木想起父亲。每当父亲露出这样的表情时,他一定会受到一顿狠揍。丁子木下意识地看了看,郑哥手边什么都没有,但是在距离他两米的地方有一个墩布,粗粗的木柄会是最趁手的工具。
丁子木想都没想直接冲着那墩布就扑了过去,在他移动的同时,郑哥也蹿了出去。两个人几乎同时触摸到了那根墩布,但是郑哥到底距离更近一些,把墩布抓在了手里。
“丁子木,”郑哥冷冷地说,“你想干什么?”
“我想出去。”丁子木冷静地说,看着郑哥手上的那根墩布,他觉得自己的眼角跳了跳,但是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恐惧,反而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郑哥露出鄙夷的神色,“想怎么出去?”
“你会打我吗?”丁子木认真地问,“就想小时候爸爸打我那样,你会吗?”
“不会。”郑哥掂掂手里的墩布,“我只是不想让你出去,外面太危险了,你应该留在这里,我会保护你。”
“我自己能行,我不能永远被你保护着。”
“你不行,”郑哥摇摇头,“你得听我的话,外面的事情你应付不了。”
丁子木上前一步站在郑哥面前:“郑哥你让我出去,我长大了,我会学着应付外面的事情的,杨老师会帮我的。”
郑哥摇摇头:“不……”
“姓郑的你有完没有?”院子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这个声音陌生又熟悉,丁子木想自己到底在哪里听到过呢?“
“你干嘛来了?”郑哥不满地啧啧舌。
“找人。”那人不耐烦地说,“姓郑的你强抢民女呢?干嘛扣着不让人走?”
“闭嘴,你什么都不懂。”郑哥愤怒地说,“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保护他,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出去还不是被那个姓杨的骗得死死的!”
“杨老师不会骗我的!”丁子木顾不上想这个声音,立刻就开始反驳。
“闭嘴!”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来。丁子木的眼前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个是郑哥,另一个看起来很眼生。二十多岁的样子,比自己要高大强壮得多,胳膊上鼓起的条状肌肉,他有一头桀骜不驯的寸头,眼睛里有锋利的光。
这个人是谁?丁子木想着,便问了出来:“你是谁?”
“是你祖宗!”那人愤愤地说,“你个笨蛋!赶紧滚回去,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这句听起来狠厉的话并没有吓到丁子木,相反他从这话里听出了温暖。而这种温暖迅速从心头扩散到全身,让他熨帖而舒适,就像和一个老友久别重逢。
他瞬间就想起为什么这个声音如此熟悉了,因为他曾经听到过!
他第一次遇到丁奎强时,他曾经在昏睡中来到一座小小的院子前,就如同这次一样,他在院门口徘徊,也能听到郑奶奶慈祥的招呼声和煎年糕的甜香,还可以看到蜷缩在自行车后面的徐霖。不同的是,这次自己是被郑哥拉住了,而那次,在他即将踏进那座小院的时候被一个人喝止了,那个人说“想死你就进去”还说“赶紧滚回去,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一连串的回忆支离破碎地扑面而来,父亲的棍棒,母亲的冷漠,被吊死的小狗……还有,自己在深夜里幻想一千种杀死父亲的方法。尖叫声、棍棒声、求饶声、小狗的狂吠声……丁子木觉得自己的脑子被撑得快要炸裂开来,他头痛欲裂,眼前的一切都飞起一层重影。
在一片混乱中,他又听到一个声音:“丁子木,我会治好你,我会陪着你。”
于是全世界都安静了,漫天的阴云散去,阳光地照着,小院子里焕发出了新的生机,墙头枯黄的杂草变绿,破掉的窗玻璃也完整如新,就连腻烦的炖牛肉的香气也变得让人垂涎欲滴。
争吵的两个人停下来,惊讶地看着丁子木,看着小院里的一切都重生起来。
“大丁,”丁子木说,“谢谢你为我做了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