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知道,无论谁有了意外,李润野都会痛苦不已,于是两个人在安全问题上异常默契。不用任何人提醒,顾之泽每天都会把那沉甸甸的龙鳞甲穿在身上,而刘明远穿的是凤凰卫视标配的防弹衣,为了安全,他插了两块陶瓷板。
有一次,顾之泽对刘明远说:“大师兄,我觉得太不公平了,都是跑国际新闻的,凭什么咱俩要遭这罪啊?不行,我觉得亏了,我要报复!”
“哦,那你想怎样?”刘明远温柔地笑着,看着自己的二师弟作妖。
“我得狠狠敲诈他一顿!”顾之泽挥挥拳头,“咱们回去以后,让他掏钱请咱俩度假去,我想去西藏,大师兄你想去哪儿?”
“我啊,”刘明远看看天花板,脸上有向往的色彩,“我想去肯尼亚看动物大迁徙。”
顾之泽的眼角狠狠地跳了两下,心里绞成一团,他努力挤出一抹笑意说:“那一起去,等咱们回国以后就让师父掏钱定机票和酒店。”
刘明远温柔地笑一笑:“好,等我们回去以后。”
顾之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回家”几乎成了一个奢望。整个战局混乱不堪,联合国调解委员会已经连续召开了六次会议,希望能够敦促双方实现停火,再次回到谈判桌前。对此,武装坦尼亚克一方倒没什么意见,毕竟从军事实力上来看锡卡兰族的实力要更为雄厚一些,如果打持久战他们相当不利。但是显然锡卡兰族一方并不这么想,他们恰恰是想用持久战彻底拖垮坦尼亚克,让对方再无翻身之力。于是谈判陷入僵局,死伤人数每天都在增长。
这天,顾之泽和刘明远从新闻中心出来后直接去了大使馆,整个凯莱开始停水停电,宾馆里的一切通讯设备全部停摆。中国驻卡大使提出让新华社和凤凰卫视的记者搬到大使馆来住,至少这里相当安全些,每天还有三个小时的电力供应,足以把稿子发回北京。对此,李润秋高兴万分,回到凯莱就开始指挥大家收拾东西。顾之泽在整理行李时,看到当初诺瓦尔扔给他的一背囊东西,他忽然有点儿愣神——仿佛已经好几天没看将诺瓦尔了。
诺瓦尔在最初的几天曾经跟他们在一起,可是在某次追拍一场巷战之后,诺瓦尔忽然就“不见”了。他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还化化妆,给自己刷一层棕色的鞋油,脑袋顶上包一块头巾,遮了半张脸,乍一看还真不太容易认。后来,顾之泽发现每次诺瓦尔返回酒店时都带着一身的狼狈:手表被抢啦,遭遇枪战啦、有空袭啊等等不一而足。时间久了顾之泽就有点儿怀疑,大家都是跑战争新闻的,对彼此又很熟悉,所以顾之泽一看就知道诺瓦尔这小子一定是又跑去“非法”区域进行“非常规性”采访了。
“诺瓦尔!”顾之泽一把抓住诺瓦尔的书包带子,把他拖在大堂里死死不松手,“你跑哪儿去了?”顾之泽大声质问。
“就在外面拍巷战啊,”诺瓦尔金棕色的大眼睛非常无辜。
“胡说!”顾之泽嗤笑一声,“我就应该去告诉我大师兄,你这种人就是满嘴瞎话一句可信的都没有!”
“啊!”诺瓦尔立刻换了非常抒情的语调感慨,“千万不要这么做,我会伤心的。”
“那你说实话!”顾之泽提出交换条件,想一想决定再加上一个砝码,“我大师兄也很担心你,总问我你在哪儿,安不安全。”
“真的吗?”诺瓦尔立刻来了兴致,一把握住顾之泽的手,“他很担心我?”
“当然是真的,”顾之泽说,“所以你赶紧告诉我,你每天都跑到那儿去了。”
“拍巷战啊!”
“诺瓦尔!”顾之泽换了一个战略,“我又不会抢你的新闻,只是很关心你,你完全不用这么防备我吧?再说我大师兄那么担心你……”
诺瓦尔红了脸,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急得英文法文又混在了一起:“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犹豫了一下,把相机拿出来,调出一张照片递给顾之泽:“你看,看出什么问题来了吗?”
顾之泽瞥了一眼,忽然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照片上一个男人□□着上半身趟在地上,腹部开了一个直径足有十公分的大洞,白色的脂肪层和血红的肌肉层全都翻卷出来,露出白色的肋骨和部分内脏,肠子流了出来,血色占据整张画面,巨大的视觉冲击效果让人几乎站不稳。
“这是……”顾之泽咽口吐沫,“炸弹炸的?”
“不是!”诺瓦尔摇摇头,“这是子弹造成的伤痕。”
“怎么……可能?”顾之泽深深吸一口气,在来卡纳亚里斯之前的军事培训课上他见过很多枪伤的图片,可是从没看到过如此恐怖的,这得是多大口径的子弹才会造成这样的伤痕啊,穿甲弹吗?
“这种伤痕当然不是普通的步枪或者微冲子弹造成的,这应该是达姆弹。”
顾之泽忽然就觉得一阵恶寒掠过,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很可怕对吗?”诺瓦尔接过相机,看一眼那张图,自己都受不了地撇开眼睛,“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人真的会使用这种子弹。”
“可……这是海牙国际公约禁止使用的!”顾之泽微微提高嗓门嚷道,“早在1899年就已经列入禁约了,当时我们的清政府还在公约上签了字,一百多年前它就被禁止出现在战场上!”
“可是2005年还有一个巴西青年死在这种子弹之下!”诺瓦尔皱着眉,恶狠狠地说,“步枪开花弹被禁止在战争始终使用,可是手枪开花弹是可以在警务执法中使用的……我想弄清楚这他妈的该死的达姆弹到底是从哪个枪□□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