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禾嘴角抽了抽,这小孩和自家少爷一样别扭不可爱!正想拍拍江暇的脑袋,叫他不要这么心口不一,眼角突然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车后飞了过来,常禾刚落在江暇头上的手向下一按,同时自己也趴了下去。一阵猛烈的撞击过后,常禾发现自己被安全气囊和座位卡得动弹不得,他勉强扭头,看到一截水泥板已经穿过后车窗撞进了车内,长长短短的钢筋从水泥板的边缘伸出来,如果不是刚才把江暇按倒,那现在他应该已经被钢筋给扎透了。
来不及去想水泥板怎么会从几十米外的拆迁工地飞过来,常禾先用手摇了江暇两下:“江暇!你怎么样?”
江暇轻轻哼了一声:“没事。”
常禾这才松了口气,同江暇两个人姿势极为别扭地、艰难地下了车。看看后半截已完全报废的汽车,常禾后知后觉地冒了一身冷汗。
骄阳似火,特别是刚从开着空调的车里出来,愈发能感觉到炽热的空气将汗液从毛孔里蒸发出来,又将汗液从皮肤上蒸发掉,皮肤略略收紧,十分不舒服。沥青路面上方的空气扭曲着,连远处的人影仿佛都虚幻起来。
常禾看到江暇后背上有一道被钢筋刮出的伤口,伤口周围的衣服都被血浸湿了,心中一惊,急忙从车头前绕过去,手忙脚乱地要检查伤口严不严重。江暇却捉住了常禾的手不让他动,常禾正想开口,却看到江暇的神情格外凝重,江暇看了看水泥板飞过来的方向,又向四周张望着。
毕竟是在解欢身边见过了许多危险和不可思议的事情,常禾意识到了眼前这状况的异常,一时间也不敢乱动。常禾一边留意着周围的情况,一边忍不住分神去想,江暇就是个普通人,怎么也会遇到这种事?
因为拆迁的缘故,这里到处都是各种建筑垃圾,不过因为楼房都被推倒得差不多了,所以相对来说倒也算得上是一览无余、视野开阔。好端端停在路边的汽车被砸扁,这动静已经惊动了附近的工人,有几个人好奇地向这边张望,并准备走过来查看。
拆迁工地上机器轰鸣,稍远一点儿,两个人说话就得用喊的,但常禾却突然发觉这机械的噪音之中似乎多了一些别的声音。嘁嘁喳喳的好似一群人在低语,说些什么又听不清楚,极是热闹。这声音渐渐清楚起来,不管不顾地往人耳膜里头扎,常禾下意识地想捂耳朵,可两只手却被江暇握得很紧。
常禾看了江暇一眼,发现江暇也是眉头紧皱,显然也听到了这奇怪的声音。
这声音好像带有一种气场,将二人包围在中间,越来越是紧缩压迫,刺激得耳膜生疼,连脑神经都跟着抽痛起来。
那几个工人已经越走越近,看两个人站着不动,其中一个便大声招呼:“喂,兄弟,怎么回事?伤着没有?”
那人的声音在嘁嘁喳喳的怪音中仍显得很清晰,常禾想叫他们不要过来,可是张了张口,却发现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痛苦地看着江暇。
江暇犹豫了一下,松开常禾的手,常禾立刻捂住耳朵,但却发现捂耳朵这个动作对阻隔怪音根本就没用,那声音仿佛是直接在大脑中响起来的。常禾觉得自己要疯了,这声音并不十分响亮,也不是那种用指甲刮黑板的让人牙瘆的感觉,但就像有一万个人同时在你脑中讲话,让你一个字都听不清楚,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要去分辨出每句话都在说什么。
在这种声音的影响下,常禾眼中那个走近的工人每个动作都要比正常速度慢上两倍,他慢慢地走到常禾身边,慢慢地抬起一只手按住常禾的肩膀,慢慢地张开口,脸上关切的表情也因为慢速而显得古怪起来,“你——怎——么——了——”
脑海里的声音挤迫着脑神经,常禾甚至觉得自己的眼球都在向外凸出,他现在是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势,但两条腿已经开始打颤,就要支持不住跪下去了。
江暇看起来也不比他好过,嘴唇都咬出了血,但神情却很冷静。常禾觉得江暇看自己的眼神很复杂,但他现在没有余力去分析那眼神所表达出的涵意,只能用尽力气做出一个“跑”的口型。也说不清为什么,常禾觉得江暇和自己不一样,他还有力气能逃离这个古怪的地方。
既然能跑,那就逃命啊,还呆站着干什么?要是还有力气,常禾都想踹这傻孩子一脚。
读懂了常禾眼神中的催促和焦急,江暇眼中那复杂的神情突然消失了,他好像下定了决心一样,再次捉住了常禾的手。
常禾的手还捂在耳朵上,江暇捉住他的手,姿势看起来就像是他捧住了常禾的脸一样。
像是有温暖的微风拂过脸颊,常禾蓦地感觉到那怪音正在减弱,一分一毫地撤离他的大脑。就像千斤重担被从身上移开,常禾顿时感到无比轻松,他长长出了口气……气出到一半突然又憋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就像是用ps给一幅照片加上岁月沉积的暗黄色泽,又像是用3dax制作了一个场景模型后采用倒放的效果,又像是风将脆弱的沙堡吹散……
总而言之,以两个人所站之处为圆心,时间像是被加速运转,半塌的房屋像经历了几十年风雨一样沧桑,地上的红砖上长出了青苔。最可怖的是,除了正将手放在常禾肩上的那个工人,附近其它人瞬息之间竟然变成了满脸皱纹的老人。他们骇然对视,又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摸着自己的脸,连惊叫都没有发出来,就又老得停止呼吸,缓缓倒在地上的身体在空气中逐渐腐烂、白骨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