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回笑了笑:“天才亮。”他都已经非常清晰地发现了,她自打出了燕城从未唤过自己师父或者夫君了。而刚刚她睡着之时,含糊地喊了一个名字。他起初没有听清楚,安静地去听的时候,她又已经不喊了。但静下来一回想陆回就想起来了,兰娘曾经也很频繁地喊过这个名字。那是她最初被他捡到的时候,昏睡了许久许久,好不容易有些苏醒的意识,便时常在梦里含泪喊这个名字。陆回握住兰娘的手,两人的手都不算热,在这样还有些冷的初春清晨,握在一起也没有温暖可言。兰娘见他握住自己的手,也没有动弹,就任由他握着。他们得了特别的待遇,只有护卫在车身周围看着,因此连手铐都没有带。而陆夫人此时睡得正熟。陆回声音轻轻的:“兰儿,我身子不好,除了一身医术别无长物,且那医术还曾害过人。你……有没有很介意?”兰娘对这个问题心中是很纠结的,实在是陆回前后的反差令她诧异。良久兰娘才道:“师父,当初是您救了我的命,后来又教我读书写字,这些年我陪在你身边,不是一日两日。我看得见你的为人,你的确是害了一百多人,可你救了却不止一百多人。我知道,作为旁观者来说,会觉得你恶毒,不该牵连那些刽子手的家人,可我也知道,如果是自己的家人被对方害死,我会恨不得化身厉鬼杀了他全家。”不知道为何,陆回竟然被这几句话说的眼圈都红了。而兰娘又吸吸鼻子道:“可这世间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呢?我也曾经经历过很多,常常不知道该怎么去想怎么去做。但现在我想劝师父放下吧,顾……大人一定会翻案的,陆家清白会回来,而那些刽子手也会付出代价。而我们,也该为自己的错误来负责了。”陆回握住她双手,半晌,才声音艰涩地说道:“自打成亲之后,你很少喊我夫君。我想,我们也不算真正的夫妻。可你喊我一句师父,便证明你还是承认我的好的。兰儿,若非那样的家仇存在,我也不想去害人。我也想清清白白地行医,与你相伴到老。我不是坏人,我真的不是坏人。”兰娘心中酸楚,点头:“师父,我信你!”下一刻,陆回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告诉她:“我如今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只能在面对你的时候做一个实诚的人。今日我便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而后便看你自己如何抉择了。”兰娘心中咯噔一下,所有的事情?隐藏最深的不就是他家人当年的案子了吗?还有什么更深层的事情吗?陆回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温和:“若我说完,你想离开我,我不会拦你。但若你不想离开,我余生会清清白白地陪着你。”兰娘有些慌乱地看着他,陆回垂下眸子:“这些年你学到了许多本事,但我的确有在一些方面对你有所隐藏。比如诊脉之时,你看不出顾亭匀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但我看得出。他初来燕城我便看出来了,他带来的大夫后来应当也知道了。而他那个腿,只能刮骨才可以好起来,但刮骨势必极为伤身,原本还可以活半年的人,只怕活不到三个月。”兰娘睁大眼,在那一瞬间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要被凝固了!而陆回瞧见她这样子,心里疼了下,还是把话继续说了下去。“我原先不让你说你之前发生过什么,便是因为知道我最初捡到你的时候你的状况有多糟糕。你一定是经历了灭顶之灾,身心都被打击到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了。你所服用的假死药风险极大,原本你是一定会死的,所以当初没有大夫肯收你。就连我收了你,都很是疑惑,你的脉象当真是无比奇怪。”兰娘心中万种情绪涌上来,她脑子里一瞬间闪现出许多东西。而陆回还在继续说。“我曾经看过一本书,书中有提过一种救人的方法,那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便是用自己的血去救另一个,日割腕一次,热血洒进药碗之中,持续半年,假死之人都有救活的可能。但因着世上没有这样的傻子,去用自己命去救另一个人的命,且这法子残忍无比,所以它很是隐秘,大夫也甚少有知道的,便是知道了也不会说。”兰娘闭上眼,豆大的泪珠不住地滚落。她用力去擦,却觉得滚下来的泪更多了。原来,原来顾亭匀腕上一道又一道的伤口,便是因为这个原因啊!陆回伸出手指,给她擦泪:“兰儿,他时日无多,我娘扎他的那一刀,血已经止不住了。眼下都一个月了,始终没有听到他的消息,我想只怕是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