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亭匀隔着屏风坐在外间的炉子旁,丫鬟递上一壶茶,他喝了两口才道:“来看看你。”实则他隔着屏风根本没看到她,兰娘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接把床帐放下了,抱着康哥儿就坐在里头。那孩子还小,嗯嗯叽叽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顾亭匀便安静地隔着屏风听孩子的动静。他甚至生出来一种恍惚,以为这屋子便是自己与兰娘从前的屋子,而那孩子,是他与兰娘的孩子。兰娘没说话,他也不说话,顾亭匀独自在那坐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前些日子没敢去打扰你,但恰逢你生辰,还是给你准备了礼物。你看看可喜欢。”他起身,拿了拐杖走到口,却又道:“若我们的女儿还在,也应当八岁了。”吱吖响了一声,那人很快便走了,屋子里他身上的青竹香味也渐渐消散。兰娘抱着康哥儿,眼睛一片酸涩。女儿,她也是有过一个亲生的女儿的,可后来没有了。如今算来,那孩子若是平安出生,现下也该有八岁了。而自己的生辰日,那本是她去顾家的日子,她早已不再纪念那个日子了,认回阮家之后,父亲提到过,她的生辰日是三月初六,春暖花开的日子。这一晚兰娘不好受,她想起来那个孩子,其实也有过非常多痛苦后悔的时候。比如,若是当年自己没有执着于要走,若是她再等等,说不准就能赶上汪家倒塌之时,她能保住孩子。可没有那么多如果,当初她替顾亭匀挨了一刀,被汪琬云的人打了那样狠毒的一板子,又落水,被火烧,加之次次受伤所用的药膏中皆带着麝香,那孩子能撑到那个时候,已经是非常非常不容易了。说来说去,是他们二人都不配当父母。想到这个,兰娘就恨自己,也更恨顾亭匀。她忍不住把康哥儿抱紧,她曾经错失过一个孩子,便不会再叫怀里的孩子受委屈。虽然顾亭匀出去了,可兰娘还是没有出帐子,乳母来喂孩子的时候,她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直到丫鬟把顾亭匀留下的东西拿了进来递给她。兰娘本身不想要,可等瞧见时却愣住了。那是一块手捏的彩色泥人,三个泥人,一男一女,一个雨雪可爱的小女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一家三口。男的与顾亭匀很像,而女子很像兰娘,那小女孩就在他们中间,扎着两个啾啾,脸蛋圆圆的,鼻子像顾亭匀,眼睛像兰娘,甜美可爱,实在是个让人见了就喜欢的女孩。兰娘眼泪一下子掉了,没忍住哭了一场。等顾亭匀知道了之后,瞬间就后悔了。他本身也没想在她跟前提起来此事,可这几夜他都没有睡好,梦到他们的女儿,梦到他牵着女儿在路上走,女儿抬头问他,娘去哪里了?有时候顾亭匀都想,兰娘是不是把那个孩子忘记了?她忘记了他,也忘记了他们的孩子吗?本身想把他亲手捏的泥塑给她,只是想告诉她,他一直都在思念她们母女,可却惹得她又落泪,她这种时候是不能哭的。顾亭匀起身亲自去了兰娘外,他听到里面很安静,抬手叩,兰娘压根不回应。他只能道:“阿兰,对不住,今日是我的过失,又惹得你伤心。但那绝非我本意……”没等他说完,兰娘冷冰冰地说:“你走吧。”顾亭匀无奈,在外站了一会儿,又属下来禀报公事,只能急匆匆地出去了。兰娘在屋中呆坐了一会儿,忽然就想到了些什么。她或许可以利用他这短暂的心软,作为一次机会。又到了乳母喂孩子的时候,兰娘等乳母喂完孩子,便抱着孩子又要去一趟顾亭匀的书房。乳母倒是劝了:“您现下身子不方便下床,还是多在床上躺着的好,若是您想见大人,奴婢去帮您说一声,大人必定会来的。”这几日谁都看得出来了,顾大人对这位兰大夫十分地上心,哪怕这兰大夫带着个孩子。兰娘轻轻摇头:“不,我要亲自过去,这儿离他书房也不远,无妨。”乳母便只能个兰娘裹上披风,二人沿着回廊往前走,可还未转弯,便听到了顾亭匀与彰武的声音。他们并未回到书房,彰武跟在顾亭匀身侧,声音低沉:“大人,那陆回在狱中吐血三次,看着像是不行了……”顾亭匀皱眉,冷笑一声:“我着人查了,他从前也有过这般症状,吐血吐得像是不行了,但未必就是不行,让人给他喂参汤,吊着他的命,势必要拷问出来他与赵怀荪一事有没有什么瓜葛。”彰武赶紧道:“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