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知府抬头对上顾亭匀的眸子,先前他们翁婿相称之时,觉得顾亭匀还算温和,没有什么架子,可现在却又觉得,顾亭匀不是一个好惹的人。此事复杂,他虽然是兰儿的父亲,却不能为了他们决断什么,只能暗地里祈祷兰儿莫要再受委屈。阮知府到了兰娘的屋子里,瞧见兰娘时眼睛一热。“兰儿,原本按着礼俗,我打算着等外孙满月之时到陆家去看望你们,可谁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叉子……”兰娘瞧见阮知府,也觉得心里酸酸的,把康哥儿抱到父亲面前让他看,一边道:“父亲,您让人送的补品我都有吃,女儿知道您惦念我,可这些日子许多事都是人无法预料的,您还是照料好自己与我母亲。”阮知府才从牢里出来没多久,此时见女儿虽然气色还好,外孙也好好的,可他依旧觉得难受。“是为父无能,没有护得住你……”小时候没有护得住她,等她长大了,如今还是护不住。兰娘更觉得难受,眼眶一热,勉强笑道:“父亲,这不是您的错。”阮知府忍住眼泪,好一会儿,又低声道:“你与他……究竟打算过么?你若是真的想同陆回走下去,爹会帮你,但你若是……”兰娘怔怔地看着阮知府,眼泪没忍住还是掉了下来。阮知府走后,兰娘在屋中发了好久的呆。她一闭眼,便又想到了小时候,那时候在顾家日子苦不堪言,能吃饱都是奢侈,可不知道为何,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那个时候还是挺快乐的。而睁开眼,便又想起来这八年与陆回的点滴,他们一起在药房里熬的每一个夜,每一次合力救治好病人时的欣喜,还有她没能救活病人时伏在陆回肩膀上痛哭的样子……一副一副熟悉的画面闪过,仿佛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原本她以为顾亭匀已经是过去了,可从来没有想到,他会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也没有想过,他会一夜白头。那一夜,他究竟有多伤心?良久,是康哥儿的哭声唤醒了她,兰娘把孩子抱起来,想起来秋杏的话,顾亭匀此人这般疯魔,若是从了他,将来他必定容不下康哥儿。兰娘心中很是在意康哥儿,纵然不是自己的孩子,可她没打算告诉任何人这孩子不是自己的。她不希望康哥儿受到任何人异样的目光,她希望康哥儿长大只会,会活在善良和阳光中,被爱严严实实地包围着。而非勾心斗角,欺骗与辜负。康哥儿小手碰到兰娘的脸颊,孩子软乎乎水嫩嫩的手触感极好,兰娘逐渐的清醒了。她早已不是顾家的兰娘了,从前再多的好与坏,都是过去了。顾亭匀辜负过她,那种被人辜负的滋味有多痛苦她知道。所以,她不可再辜负陆回。但如今她想从这里逃走,难上加难,唯有想其他的法子了。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小年到了,按着习俗家家户户都开始操办起来。纵然许多人家发生了伤心的事情,可日子还是要过,活着的人也要坚强起来。赵怀荪的尸检尚未查出来问题,顾亭匀又写信请求京城那边尽快派一位手段更厉害的仵作,此事便只能耽搁下来。兰娘听得见,他一日来过两次,一次是晨起很早的时候,他拄拐杖到口廊下与丫鬟低声说话。问她这一夜睡觉如何,可有吃什么东西,叮嘱人务必要保证她周全。末了,他又提了一句:“那小孩儿也照顾好,否则小心你们的脑袋。”那些人自然都上心的很,兰娘抱着康哥儿睡觉,奶娘在旁边的榻上酣睡,她沉默了许久,只觉得事实从来都由不得自己。一次,便是晚上,顾亭匀忙完之后又到了外廊下问丫鬟关于兰娘的事情。兰娘与孩子始终都在屋子里,自然没有什么问题,顾亭匀问完之后也不知道走没走,丫鬟进来问道:“兰大夫您可要用些红枣茶?”兰娘不想喝,便道:“不用了。”那丫鬟又道:“这屋子里您若是住着不舒服,也可以吩咐奴婢,奴婢去转告大人,帮您重新安置。”她身后有一个丫鬟送进来一只瓶子,里头是新鲜刚摘的红梅花。红艳艳的梅花漂亮的很,兰娘看了却也不觉得心情有多好,仍旧是淡淡的。她都以为顾亭匀走了,可谁知道,仅仅只是过了一会儿,他竟然推开拄着拐杖进来了。兰娘吓了一跳,立即道:“你怎么来了?”她都没有穿外衣,因为屋子里暖和,只穿了一个小的夹袄,头发也是松垮垮的没有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