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他虽然出身农民,但并不知道,自己隻提著一隻佈袋子,是不是真的,就能从共和国的农民锅边,要来一碗饭。
整个110国道的两边,全是农田,正值六月,麦子金黄的时候,晚风吹来,四处一片麦香。
聂工走到小村口,心裡想著,对方肯定不会给他给饭的,哎呀,还不如折回去,挨一夜就算瞭,对吧?
结果,农傢小院裡,有个女人急匆匆的,端著盆子猪食就出来瞭,迎门撞见个陌生男人,她顿时就笑瞭“哟,过路的?”
聂工连忙点头“老乡,我有钱,能买点儿吃的吗?”
“有啥好买的,就你一人吗,来来来,新下来的洋芋包谷,煮瞭一大锅呢。”女人把猪食盆子放到瞭猪圈裡,回头说。
聂工连忙掏瞭十块钱出来“我们好几个人呢,您傢有现成的土豆,有包谷吗,那可真是太好瞭,我能买多少?”
农妇犹豫瞭“哎呀,包谷吧,因为才新下来,也就七八棒子,而洋芋呢,新的并不多,我顶多给你个,剩下的全是去年的,我准备蒸来喂猪的,行吗?”
聂工连忙点头“行,有的吃就行,真是太感谢您瞭。”
“没什么好谢的,您是干啥的呢,照相的,还是收粮税的,再或者普查人口的?”
聂工说“去查人口的。”
“要晚上没地儿住,来我傢住呀,现在新社会,咱们粮食能吃饱肚子,炕也是有的。不过,你们国傢干部,是不是看不起住咱农民傢裡?”农妇说。
不论收粮税,还是普查人口的,农村人其实都不欢迎。
因为千百年来,共和国的农民都深信,与政府之间的交往,那是越少越好。
但是,就算不欢迎,在现在的农村,在夜晚,给一个过路客一个歇脚处,那仿佛是必须的。
农妇傢裡再没别人,看聂工四处打量著,她解释说“傢裡人都下地瞭,六月,赶著要割麦子呢,我们现在啊,白天黑夜的抢收粮食瞭。”
聂工回头看瞭一眼,说“我要是来收粮税的呢?”
“粮税咱年年交的,交得多,那是咱産得多,该骄傲的事儿。”农妇说著,拿手搓著自己的衣襟呢,她这件上衣,也不知道穿多少年瞭,缘边都絮瞭。
聂工拿的是隻佈袋子,裡面装瞭一袋子的洋芋,上面堆著几棒子嫩嫩的包谷,然后,他说“将来,农业税一定会被免掉的,你相信我。”
农妇顿时给惊瞭“农业税能免,干部您甭开玩笑瞭,从古至今,种田就得上税,还没听说过哪一朝,哪一代给免瞭农业税呢。”
“肯定可以的。”聂工特笃定的说,顺手,往这女人傢的猪圈墙上,压瞭十块钱,提著佈袋子,脚步无比豪迈的,走瞭。
他原来,隻醉身于他的科研工作,可因为陈小姐的那一腔热血,也因为这种你随便开著车到某个地方,停下来,随便敲开一傢人的门,对方不问,不怀疑,就愿意给口饭的热忱。
聂工真的于一瞬间,真切感受到,国际共産主义在这一刻,它是实现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