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沉又继续往后翻看了几页,书页上有些位置被他做了标记,圈圈叉叉的,那是独属于银沥自己的记号,他看不懂。
“这么说,银沥的魂线与‘织魂’的适配度极高,都是以魂炼魂,所以如果由银沥来操控‘织魂’,成功率应该会高很多。”巫沉在心里默默想。
一道声音从墙壁里传来,是银沥:“你想得没错,‘织魂’就是我一直寻找的办法,只要施法用魂线驱动‘织魂’法阵,就有可能修补残魂。”
巫沉忽然身体一僵——他刚才并没有发出声音,分明是被银沥读了心。
他松懈了,人在松懈的时候就容易暴露本心。
所幸的是,银沥并没有听到更多他内心的想法。
墓室内的墙壁突然化成一滩水状,银沥正从里面走出来。巫沉趁银沥回到墓室之前,悄悄用指尖摩擦了一下袖间的瓦片,一排排细小的梵净咒文瞬间浮现在瓦片之上,除了巫沉,谁都不知道他现在已经屏蔽了银沥的心感。
梵净咒是天荒的守墓人特意给他的,用来防止他人窥探内心,专门克银沥的倾听万物之声的本领。只要巫沉想,他可以利用梵净咒给银沥任意捏造出千个万个让他满意的答案。
那片瓦砾是从天荒的废墟带出来的,上面还粘附着天荒的土壤气味。这些日子以来,巫沉都将这片布满梵净咒的瓦砾带在身上。
“回来了,事情办妥了?”巫沉问他。
“嗯。”
“凡人就是麻烦,总是容易情绪上头,散播谣言或者做出一些极端行为,不过消除他们的记忆也是最好的办法了,至少这样他们不会出去胡说。”巫沉轻微地摇了摇头,那样子好像感觉很可惜,“也许我们不去管那傻小孩,韩拾一也不一定会相信他。毕竟他就喜欢一惊一乍,只要你稍微哄哄韩拾一,他就什么都听你的。”
银沥抬眸瞥了他一眼,眼中带了几分冷意,倏尔他便笑了:“你想在什么?韩拾一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还以为你已经被他迷得七荤八素了,没想到你还有这份清醒。”
银沥拂袖,坐上自己久违的床榻。
他很久没回墓园了,睡惯了韩拾一房里的席梦思,回到硬邦邦的床榻上他反而有些不自在,调整了好几下姿势,才勉强找到一个舒服的角度躺下。
银沥讨厌巫沉的阴阳怪气说话,于是将话题转回了“织魂”禁术。
“你刚才想得没错,我本来就是打算用魂线给师父织魂,当初练成魂线确实是阴差阳错,后来我发现,或许能弄拙成巧,用魂线来织魂,成功率更大。”
银沥一脸从容地伸手将巫沉手中的古籍拿了过去,他十分珍惜这本来之不易的禁书。这些年来他看了无数次,上面的阵法和咒术他都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但现实却事与愿违,哪怕是他这种天资卓越的神仙,尝试过千百种不同的“织魂”法阵,都没能成功运转起来一次。
“师父留下的精魂等同于没有,织魂需要更多的精魂,越多越好。无奈苦寻八百年,一点线索都没有,现在有且只有韩拾一身上那一抹、师父不知何时留下的、气息微弱的精魂。”银沥说得很明白,“他身上那一点精魂,还是太少了。巫沉,现在还不是时候。”
“可是银沥,我们等了八百年才等来一个韩拾一!你可知道凡人的阳寿何其短暂,加上韩拾一这种鬼胎里出生的孩子,本来就命薄。等他哪天死了,带着夜浮光的精魂继续走上轮回,再一次重生,你敢确保他的下一世依旧携带着夜浮光的魂魄碎片吗?不一定的银沥!”
巫沉敲着案桌说得字字颤抖:“当初是他夜浮光自行了断,不给我们留一丝机会,如今经过八百年,他的神魂已无比脆弱,根本经不起一次次如涅槃般痛苦的轮回……”
“我们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银沥躺卧在床榻上的姿态慵懒,他拿书盖住眼睛闭目养神。他一直都在听巫沉说的话,只是过了半晌,他才开口:“巫沉你知道吗?我前几天在鹿城,看到师父了,他和以前我们认识的一样乐善布施,到处为民除恶邪。”
“他看见我,还告诫我莫要误入邪道。”银沥眼神温柔,“还是和以前一样,想的永远比别人多。我想如果他老人家还在世,是绝不会同意我们拿韩拾一的性命来换他的。”
巫沉总是琢磨不透银沥的随性而为,相处了五万年,还是无法习惯他不爱听人说话,说变就变的性格。
只见巫沉轻叹一口气,说:“鹿城,那都灭迹多少万年了,你说什么鬼话。”
银沥坐起身,书本从他脸上滚落,他认真地指了指地下:“鹿城的尸场,就在我们这片墓地下面,埋了五万多年,被师父的阴阳阵死死封印着。你不知道?”
巫沉笑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会知道?”
银沥颔首道:“如果不是阎王开启阴阳阵使得阴阳阵露出全貌,我都认不出来那是师父设下的。”
“真看到夜浮光了?幻境?”
“没错,是幻境无疑。他五万年前与后来的模样也没什么变化,他当年游历四方途径鹿城,身边跟着一个约莫十来岁的男孩,你可有头绪?”
“男孩?”巫沉扶着下巴细想了一会儿:“未曾听说夜浮光还有其他徒弟,那会不会是他的孩子?不对,绝不可能,你师父向来六根清净不近女色,绝不可能会有风流债。”
银沥猊了他一眼:“我没往这方面想,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向来独来独往的夜浮光会允许一个凡人少年跟在身边,而且那个少年……怎么说呢?聪慧、胆大、倔强,他手里还有一只极具灵性的葫芦不离身,不过我猜那葫芦里装着类似亡魂一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