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异的声音微微颤抖,试探着向前走去。
透过那扇半开的门板,每走一步,视野便清晰一分。
时异起初只看见一个倒在地上的身影,浅色衣衫染上了大片鲜血。虽然视线受阻,看不见那人的头肩,但也足以让时异察觉异样——此人的双足偏大,全然不似女子。
再往前走,尸体的肩膀、脖颈、下巴渐次露出,时异在门口停住脚步,探头张望,霎时惊得双目圆瞪。
只见宁问归倒在一片血泊中,胸口插着一柄短剑。
时异认得它,那是江御暮的剑。本该是一对两柄,比武招亲时,她曾用它们击败过李节。时异迅速扫视屋内,却不见另一柄剑的踪影。
“你在看什么?”
耳畔突然响起江御暮的声音,时异只觉浑身汗毛根根直竖,僵在原地不敢回头。
她是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时异竟丝毫不曾察觉!
不必多问,时异已经意识到自己先前的判断有误——宁问归去而复返不假,可他没能杀死江御暮。恰恰相反,他竟把自己的性命赔在了她手里!
时异强装镇定,正欲答话,却忽然感到颈侧一凉。低头看去,一柄沾血的短剑已然抵住他的喉结。
“我在问你呢。”江御暮再次开口,语气听不出任何波澜,“你看到什么了?”
丧钟仿佛随时就要敲响,惶遽之下,时异下意识便打算睁眼说瞎话。
“小、小姐,卑职——”
他本想说,卑职什么也没看到。但是这句话太苍白无力了,即便他如此说,江御暮也不会安心。
那么,要如何改口?说“卑职一定会为您保守秘密”?
不妥不妥,还是那个问题——江御暮凭什么相信他会守口如瓶?若论保守秘密,还有什么人比死人更合适呢?
思考的时间所剩无几,江御暮的短剑已然开始发力,时异索性把心一横,决定孤注一掷。
“卑职方才听见您屋中似有异响,未来得及向您请示便进屋查看,果遇歹人,本欲生擒之,不料错手伤及他性命。卑职有罪,请小姐责罚!”
时异自认为这番话已经表足了忠心。如果江御暮愿意高抬贵手,与他一起把尸体处理了便罢。
如果江御暮心狠些,让时异顶了她的杀人之罪也无妨。时异相信,安王殿下一定会想办法捞他出来。
如他所料,江御暮听完这番话,果然收起了短剑。
但他没有想到,江御暮竟不再掩饰,直接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他吗?”她问。
时异其实已经猜了个大概,却不敢实话实说,只道:“此人擅闯小姐的闺房,定是心怀不轨,死有余辜!”
江御暮笑了一声,用极温柔的语气对他说:“转过来,看着我回话。”
时异只觉有一股凉气从衣领钻了进来,冷飕飕吹得他手脚发麻,浑身僵硬。
他梗着脖子转过身来,双目一扫,就被江御暮满脸的喷溅血迹吓得后退一步,恰好踩上门槛。紧接着双腿一软,就向后摔在了地上。忍着痛撑起上半身,又发现自己把手掌按进了血泊里。受了这一连串惊吓,时异张着口,竟连叫都叫不出声。
江御暮提着剑迈过门槛,走到时异面前蹲下身,柔声道:“他自以为窥得我的秘密,就能以此要挟我。结果呢?还不是死在了我手里。你说,他傻不傻啊?”
时异顾不上回答她的问题,嘴巴一张一合,看口型大抵是想说:“小姐饶命。”
江御暮莞尔一笑,用手指蘸着地上的鲜血,在时异脸上一笔一划写着字,同时说道:“别怕,你又不曾与我作对,我怎么会伤害你呢?”
时异细细分辨,发觉她在他脸上写的是个“忠”字。
许是想告诫他,务必对她忠心耿耿吧?他想。
然而这个字在时异心中却有着不同的含义,仿若晨钟暮鼓,提醒他不要忘了自己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