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嫁,下嫁,婆婆重男轻女,冒着政治身份的风险连生三胎,却都是女孩,丈夫青云直上,娘家家道中落,她连对抗的资本都失去了。
融不进的夫家,回不去的娘家,一堂破败的婚姻,三个未成年的女儿……
曾经光芒万丈的女人,如今连哭都是奢侈。日子多难捱,或许只有她自己才能知道,别人,即使是盛夏,也没法完全感同身受。
王莲华拿不住吴秋璇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吴秋璇的脾气和她年轻时一模一样,任性张扬,不依不饶。她总是骂吴秋璇,又总是从吴秋璇身上窥探和怀念过去的自己。
吴秋璇一边哭一边点头,“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忍不住,对不起,姐我不是故意的……”
“那一会儿睡一觉,起来和妈妈道个歉吧?”盛夏察觉妹妹仍迟疑,转移话题说,“你的耳钉很漂亮。”
吴秋璇摸摸耳垂,一边抽泣一边问:“真的吗?”
“真的啊,”盛夏抓过妹妹的手,“阿璇,你知道吗,我经常会羡慕你,羡慕你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计划,你是属于你自己的,你有自己的模样,将来也会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因为你不姓盛……”
“姐,我不明白……”
“你会明白的,”盛夏挤出一个笑容,“我听说,东洲很繁华,很时尚,其实阿璇很适合东洲,如果考那里的高中,大学,在那里工作也很不错啊?反正也挺近的,周末都可以回来。”
“可我一个人都不认识……”
盛夏说:“人总是要认识新的人,能认识很多不一样的人,也是一种幸运啊,你才14岁,就不止见过一个城市的风景,不止领略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多酷啊?”
“好像也是。”
“为什么打架啊,他们欺负你?”
“没有,有个女的很狂,她是我爱豆对家的粉,她诅咒我爱豆塌房。”
“这么气人?”盛夏同仇敌忾,“那你诅咒她爱豆偷税漏税睡粉进局子!”
“哇,这可严重多了。”
“可不吗,用不着打架,气死她。”
“气死她!”
两姐妹躺在一张**聊着,直到慢慢睡着。
盛夏的生物钟很准,一过午休时间她就醒了,她蹑手蹑脚出房间门,王莲华已经不在客厅,应该是送柠柠去心理医生那里了。
盛夏回到自己屋里写卷子,却怎么也无法专心,她想了想,收拾书包去学校。
走之前她打了个电话给王莲华,告诉她阿璇已经没事了,傍晚送她去东洲就行。
王莲华叹了口气,“好孩子,难为你了。”
“妈妈,你说什么呢?”
“那你晚上怎么吃?”王莲华问,“我去东洲来回也得三四个小时,赶不上了。”
周日午托不包饭。
“没事,学校周边有很多餐厅。”
“那你挑卫生的吃。”
“好。”
下午三点的太阳白灿灿的,晒得烫背,盛夏骑着车,却并没有直接去学校,绕着这一片区漫无目的地开着。
热风灼面,能把思绪吹散,也能把眼泪蒸干。
可眼泪越来越汹涌,视野开始朦胧的时候,盛夏在树荫下一个急刹,忽然趴在车头哭出声来。
眼泪的王国太神秘了。
它只是一滴水罢了,里边藏着的各式情由却足以将人瞬间吞没。
所以她总是把眼泪藏起来,在没有人的地方延迟释放。
因为她不能让所有人同时被淹没。
于是她总是一个人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