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迟疑着,问:“那……大公子是如何想的?”
花信想了想,道:“只要没有那个格外想护的人,没有极度想成的事,那便世人皆可,事事皆行,自然也不会有垮塌重来的一日。”
先生看着他,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评判。
良久之后,先生才道:“倒也是个道理。只望你一直如此,那便是个好事,能成大道。”
他顿了顿,便收了话音。
花信一直都知道,那句话还有后半句,既然有“索性一直如此,是好事”,那便应该有“倘若某天骤然变了”。但他那时候并不在意。因为于他而言,有前半句就行了。后面的与他无关。
这位先生的前半句说得很准。
花信年纪轻轻便修行大成,弱冠之后不再整日闭于高阁。他在花家地位甚高,有时甚至隐隐能超过家主,但他很少插手门派事务。
他常去外边游历,常作举手之劳,但与人交往依然如故,始终“点到即止”。
数十年下来,他从花家大公子慢慢变成了“高人”、“前辈”,但有人在他面前提一句“故交”,他第一个想到的,居然还是当年那个教他阵法和丹方的先生。
或许就是因为那位先生曾经认真地同他聊过那些话。
他同那位先生也一直保有联系,不多,只是偶传音书。
那些年因为他,花家变得颇有些名望。
但他并不关心。
也有人会在他面前提起一些封家的光景。说封家出了位佼佼后辈,颇有些天分,只可惜刚及弱冠就成了婚,生儿育女去了,荒废了修行。更可惜的是,听闻那双儿女还在前两日死了。
那天花信刚巧从梦都城里穿过,远远看了封家一眼。
偌大的府宅挂着苍白灯笼,那位据说“颇有些天分”的后辈正在送宾客,整个人几乎脱了相。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一个修者会因为生死之事颓然至此。
花信并非不能理解生死,相反,在外游历的那些年里,他见过数不清的生死离合,他能明白那些人为何悲痛,也偶有触动。
但他生性如此,即便触动都是“点到即止”,从不过度,也从无失态。
如此性情一直延续了很久。
后来人间神木不再,九霄之上多了一个仙都。他有幸成了最早飞升的众仙之一,甚至坐到了灵台仙首的位置上,那种“点到即止”的触动就更浅淡了。
因为他从此再看人间,便是数不清的模糊面孔,而非某一个痛哭的人。
他一度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因为“某一个人的痛苦”而有所触动了,结果有一天,他忽然收到了一封人间传书。
那封传书所用的符纸带着一股浅淡的丹药味,于花信而言十分熟悉。
曾经那位教过他阵法丹药、被他认作“故交”的先生,每每给他传来音信,所用的符纸便有这种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