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计较这么多,她坐在床上安慰自己。一点甜头都不给他,怎么才能稳住他?或许在余崖岸眼里,自己已经慢慢变得驯服了,但他不知道,她究竟有多厌恶他。
每一次的凝视,都无异於在她心头扎刀,她时刻记得金鱼胡同被烧焦的残垣断壁,还有一具具被抬出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她咬碎了牙,咽下所有苦涩,就是为了等待有朝一日血债血偿。
安定的婚姻生活,故作凶狠却对你百般討好的仇人,甚至是那个小心翼翼珍爱着你的婆母
这些在深仇大恨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轻舒一口气,她重又冷静下来,在桌前坐定。
拽过笸箩,重合上花绷,平心静气穿针引线,续上了暂断的活计。平水八宝云龙纹,在她针尖慢慢成型、完善。她今晚一点睡意也没有,直忙到五更天,终於把膝襴全部绣完了。
剪断金丝线,但却没有放下剪子,她撩起衣袖,在小臂上划了一道。
伤口不浅,血很快从翻卷的裂口涌出来,一滴滴落进银盆,激起血色的涟漪。
她平静地拽下架子上的手巾,用力缠裹了两圈,然后端起那盆血水,浇进了窗前的黄杨盆栽里。
第47章
昨晚忙活一整夜,早上拔营上路,如约在车舆內睡了一上午。将要中晌,队伍又停下,她这才头昏脑涨撑身坐起来。
今天天气不大好,穹顶上阴云密布,仿佛随时会落下雨点子。没有大日头,少了阳光的直射,但整个世界混沌沌地,闷热异常。
一丝风也没有,车內愈发难耐了。如约趿上鞋正要下车,看见远处跑来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向她行礼,压声道:&ldo;苏领班让小的给夫人送冰来了,今儿遇上发大水,绕远路过来的,耽搁了。
边说边把食盒往內推,换走了閒置的那个。
有了冰,就不用下去吹热风了。如约重又脱了鞋,盘腿坐在冰鉴前,一块块地往里头添冰块。车舆內空间小,紧关了门窗,一会儿就凉下来了。
趁着边上没人,她翻起衣袖,把包裹的巾帕解了下来。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边缘红肿,看上去有些可怖。想了想,捞起一块冰敷着,虽疼得齜牙,但对消肿有好处。
可惜没能敷多久,听见车外有了动静,忙放下袖子,转眼车轿帘子就被打了起来。
涂嬤嬤张罗起了饭食,一面道:&ldo;要下大雨了,听说前头十里有个驛站,上头下了令儿,就在那里扎营。
如约&ldo;哦
了声,朝天上张望,&ldo;不知道这雨要下多久。
涂嬤嬤说:&ldo;大夏天里,来得快,去得也快,横竖今儿是不走了,停下歇歇也好。这两天少夫人累坏了,那么精致的活计,说话儿就绣完了,得是多好的耐性,才能赶出这个工来。
如约挪动身子,在小桌前端端坐下了,笑着说:&ldo;閒着也是閒着。我原本答应苏领班,三天完工的,不想一不留神交了差事,接下来反倒不知应当做什么了。
涂嬤嬤直发笑,&ldo;躺着坐着,都好。奴婢还担心您窝在车轿里,窝坏了眼睛呢。回头老太太问起来,怨奴婢没照顾好您,我可怎么交代。
彼此随意閒谈着,如约坐在桌前举起筷子。但因蒸了一上午,肠胃属实热坏了,也没什么胃口,草草用了两口就撂下了。
下半晌继续赶路,眼看乌云压得越来越低,像悬在眉毛上似的。紧赶慢赶赶到魏村驛站,一停下,随行的太监就急忙搭起芦殿,可不敢叫先帝爷淋了雨。
总算运气好,梓宫运送进去,才零星下起雨来。剩下太后和帝后嬪妃们的大帐,都是冒着雨搭建,等建得差不多了,大雨拍子也终於来了。一时天地间电闪雷鸣,轰隆隆的雷声不绝於耳,那雨水啊,像从天顶上直泼下来的。
边上有人庆幸,好在赶得急,要是再晚一步,可就浇淋在半道上了。
如约站在驛站矮小的屋舍底下朝外看,外面已经昏昏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只见大雨倾泻,地上的尘土飞溅起来,和雨水勾连着互相绞杀,连空气里都是呛人的泥腥味。
她退后几步,击碎的雨星儿迎面扑来,窗前是不能站人了。
驛站的大堂里,三三两两坐着那些贵妇们,大家互相对望,都尷尬地笑了‐‐
她们这类人,何尝遇见过这样情形,被困在这又破又小的地方动弹不得。房檐好矮呀,桌椅都有了年头,木料上的结疤像拳头一样大。
驛丞和底下办事的差役,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贵人,忙进忙出小心翼翼地伺候。但送上来的茶水鲜少有人动用,只有如约端起抿了一口,觉得和平常的没什么两样。
湘王妃沿着大厅的边沿过来,坐到了她一桌,捂着耳朵说:&ldo;这场雨下得真大,雷声响起来也痛快。先前两个炸雷你听见没有?想是哪儿有人干了缺德事儿,招雷劈了。这一顿宣排,非倒下两个不可。
如约顺口接她的话,&ldo;我最怕雨天打雷,先打闪儿再来雷声还好,就怕一起驾到,嚇得我心都要从嘴里蹦出来。
湘王妃说这有什么,&ldo;不做亏心事,不怕天公炸雷。
昨儿如约听了涂嬤嬤说起她的故事,再看她如今的坦荡,別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不过也正是因为她的善性,才愿意亲近自己。其他的命妇们,虽说面上都过得去,但实则是看不起她的,觉得她小门小户出身,只配嫁给神憎鬼厌的余崖岸做填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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