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冲见之,顿时乐不可支。
乘岚无法,只能好声好气地与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了好半天,红冲一直应着,最后来了一句:“兄长这是吃味了。”
扪心自问,乘岚……乘岚承认这话确实说得他稍有几分心虚。
但他仍然自认站在有理方,训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如此粗心大意,猖狂行事,可不是每个修士都如我一般好说话。”
红冲于是道:“我知道兄长对我心软,不过……”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悠然道:“我也恰好有一双能看见心的火眼,小草就也有一颗如此软的心。”
乘岚:“……你有眼疾。”
“心眼也是眼。”说着,红冲便伸手拉着他的手,又要往自己心口贴。
乘岚连忙抽手回屋了。
不仅没能劝服,这话反而叫乘岚原本只是稍稍偏向郁闷的心更歪了点。
红冲原本要跟着进屋再好好说道说道此事,刚到门口,就见方才合上的门扉转眼间又被打开,乘岚将他拉到身后,皱眉看向院外。
远远地,一个白衣身影踏湖行来,走近方知,原来是她步之所及处皆凝成冰,一路在湖面上留下两排整齐的脚步。
到了院前,她遥遥与乘岚对望着,行了一个抱拳礼:“乘公子。”
乘岚也回礼:“师姑娘。”
来人原来是师仰祯,红冲这便明白乘岚为何如此紧张了——他拐走了师仰祯的弟弟,虽然人家也是自愿的,甚至是上赶着的,就像他被囚禁一样——可霜心派何等名门,他一芥无名草莽随手拉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隐宗,二者之间毫无可比性,说是自愿,又有谁会信?
果不其然,师仰祯进院中来站定,便开门见山道:“舍弟叨扰多时,今日我来接他回去。”
乘岚还没来得及回话,红冲上前几步:“你弟弟,你是说师小祺?他不在这里。”
师仰祯定定地看了他两眼,仿佛才醍醐灌顶地忆起他身份,但她无意费工夫在无关人等身上,转头又对乘岚道:“乘公子,请让舍弟出来吧。”
“你这可找错了人。”红冲被她无视也不恼,笑意盈盈道:“这院子里有两个弟弟,一个是他师弟,想来你也认识。”他指了指乘岚,又指了指自己:“还有一个是我师弟,你还不认识。”
这一通话云里雾里,讲得师仰祯一头雾水,剑眉微蹙,问他:“什么意思?”
红冲正要再胡言乱语几句,一旁另一间屋门倏地打开,朱小草站在门口,低声道:“师……师兄,让我自己来吧。”
想来他应当已在自己屋中听了片刻,才终于鼓起勇气打开门来,就连这声‘师兄’都唤得颤颤巍巍,仿佛师仰祯只需要出现,然后站在那里,就能轻松抽走他所有的底气。
见他出现,师仰祯的目光毫无波动地打量了他几圈,既不问这句‘师兄’是怎么回事,也不问他离家出走的原因,冷冷道:“走吧。”说完,她便抬手准备与乘岚道别。
朱小草的头险些低到地里去,却道:“我不走。”
师仰祯这才放下手,侧眼看他,语气沉重了几分:“现在跟我回去。”
“你自己回去吧,我再也不回去了……不,”朱小草起初声音还低不可闻,说着说着,才能勉强找回来自己的嗓子,缓缓道:“不是‘回去’,是‘去’,我要‘回’的地方,是翡翠林才对。”
他说着,偷瞄了一眼红冲,只见红冲若有所觉地向他赞赏地点点头,顿时像是又被注入了力量,他才能稍稍挺起胸膛,又补充了一句:“我现在生是隐宗的人,死是隐宗的鬼。”
倒也大可不必如此惨烈。红冲逼音成线说。
闻言,师仰祯冰冷的目光在红冲与朱小草身上转了两圈,又似有似无地掠过乘岚,最终她仍然什么也没问,声音沉了一线,吩咐道:“师小祺,跟我回家。”
“回家”二字落在朱小草耳中,真是何其讽刺,他摇了摇头:“那不是我的家,那只是你的家。”
他三番两次不给面子,师仰祯也不是那般耐心之人,她直接对乘岚颔首致歉:“舍弟顽劣,失礼了。”话音未落,她真气涌动,竟然是准备动手。
察觉到她有此意,乘岚不得不出手,他的真气同样涌出,隐隐与师仰祯分庭抗礼,口中道:“师姑娘为何要强人所难?既然小草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师仰祯念了一声“小草”,复又看向朱小草,语气中总算带了一丝惊讶:“你还改了名字?”
红冲仿佛全然不曾察觉到这庭中气氛如何剑拔弩张,面上一派忻忻得意,适时插嘴道:“我起的。”
虽然起名时,他不过是信口胡诌了一个,以便应付项盗茵。但后来见朱小草开开心心地接受了这个名字,红冲便当作自己这名字起得确实不错——在他心里,一个名字的好坏自然与什么心意、含义都不想干,只要用的人喜欢,那就是个顶了天的好名字。
然而,师仰祯显然对此不敢苟同,她脸色阴沉,眼含愠怒:“什么贱名!”又看向朱小草,训斥道:“名讳乃尊长所赐,谁许你擅自改名的?”
朱小草正要反驳,红冲却是个最听不得这话的,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不喜欢就不喜欢,诋毁人家“贱名”算什么?他冷哼一声,反驳道:“我现在是他师兄,这名字也得了我家师尊首肯,怎么不是尊长所赐?别说得好像平白矮你一头!”
他胡搅蛮缠,师仰祯不打算与他斗嘴,只对朱小草怒目而视:“你这是要叛出霜心派了?”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重,但也是事实。
不等朱小草答话,师仰祯又斥一句:“霜心派待你不薄,师小祺,你怎能如此忘恩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