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很有家庭责任感的人。”
“她不可能丢下父母的。”
宋文丽点到为止,不再延展,但杨梦一听明白了她的未言之语。
理性与感性同时消失,她张着嘴,却不知能说些什么。
正当这长久的惘然掀起晕眩感时,她忽地感到脚边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蹭,低头一看,是福记。
福记不通人类悲欢,只欢欢喜喜地从暖和的屋里跑出来寻她,一双葡萄圆眼里满是纯粹与专注。
牠望着她,好像天地万物化为虚有,只剩下牠眼中的她。
……就像罗颂一样。
杨梦一面无表情,粗看之下甚至称得上夷然,可她的心脏蓦地被扎了一下,疼痛从锐利渐渐渡得钝缓,只觉得一颗心都在疼,疼得她脸色渐白。
而宋文丽执着手机,听了半晌沉默,大约明白杨梦一今天是不打算说话了,于是也不再客套,只做最后陈词。
“你们争取过了,争取一年了,结果呢?”
“想想罗颂。”她最后说。
说完,她也不等杨梦一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也是,她们之间难道还有顾及礼仪的必要吗,杨梦一不合时地想。
通话结束了,就连电流声也不复存在,但杨梦一的耳朵仍贴着听筒,却只能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重得仿佛要将她从中凿开。
她就着手握电话的姿势,渐渐佝偻脊背,头颅越垂越低,整个过程缓慢如同滴水穿石。
当石头穿孔时,杨梦一的身子几乎对折起来,脸贴到膝盖上,只一双腿荡荡悬于空中,脚尖堪堪触地。
这是一个极其不舒服也不稳当的姿势,像底盘卡在峭壁边的车,只一阵风就能让它摔成废铁。
但杨梦一似乎感觉不到,只呆呆茫茫地久久蜷着,久到似乎要称为这异乡的一座冰雕。
忽地,门口处有声音传来,拽住她最后一缕作为人的意识。
灵魂抽离的过程被打断,三魂七魄被迫整个回到她的躯体中,沾着冬夜寒意,冻得她皮肉发麻。
杨梦一动了动,关节也跟着咔咔作响,她想循着声音抬头的,可乍一动,却因头重脚轻猛地往前一栽。
芯姐应该是尖叫着扑过来的,等杨梦一被人半搂着斜坐在冰凉地板上时,她觉得耳朵好像在疼。
不,不止耳朵,应该说身上哪哪儿都疼,胃疼头疼膝盖疼,而一颗心脏最疼。
“你没事吧!”见杨梦一半低着头僵硬不动,芯姐不知她是不是摔到哪了,慌张到声音都在颤,“你怎么了!”
这里荒凉得很,有且仅有一件小诊所,里面也只有一位行医资格无从查证的赤脚医生。
若是杨梦一真有什么事,她竟真的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她只惶惑无助地急急唤着她的名,“梦一!梦一!”喊到最后,芯姐的声音里带上哀求,是怕极了的样子。
杨梦一依旧呆愣着,但循着声微微一动,抬起头来。
这个反应足够让芯姐的心脏落回实处了,但很快,另一重忧虑蒙了上来。
杨梦一的眼神并不聚焦,散落在空中。
原先虚虚挽成髻的发丝在混乱中散开,万千青丝衬得她脸色白如腻子,那血色似是被盖住了,又像是被风刮走了,连同她的感知能力统统消失在风中。
那种被世界隔绝开来的孤寂感再次袭来,杨梦一魇在自己的一团乱麻中。
宋文丽最后说的那些话,她都隐隐约约想过,但却又不敢深想。
它们像警察,她的自私是最不堪的窃贼,每每冒头,就只能藏着躲着。
因为她不敢面对现实的诘问,不敢面对罗颂的颓丧肇因中有自己的一份,她也很难相信情比金坚可撼天动地,但她却仍旧无法放手,甚至忍不住将罗颂抓得更紧更牢,像抓住一块烧得通红的铁。
她来佑安,其实也是自己绷到了极限。
她想短暂逃离的东西有很多,但那些人事景,今儿被一通电话撕开口子,通通扬到了明面上。
难堪难过、心疼心痛、自责愧恨、迷惘惶然,所有的情绪铺天盖地袭来,叫她几乎喘不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