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气兜头盖脸扑来,罗颂皱着眉头,用手扇了扇。
她扶着行李箱拉杆一转身,却看到杨梦一忽然弯下身子,开始呕吐。
罗颂惊得心口一凉,大步跨到她身旁,有些慌乱地在包里掏纸巾,还不忘轻抚她的脊背。
三两过路人好奇地望着她们,但罗颂无暇顾及。
“怎么了?”她的表情并不比杨梦一好看多少,眉头拧起来便没再松开过,此时更是着急的几乎冒汗,“学姐你怎么样?”
杨梦一几乎将方才吃的饭都吐了出来,呕到最后,只有些酸苦的黄水。
她撑着树干的手因为用力而冒起青筋,仿佛要将手背薄薄的肌肤撑破。
青色的血管横亘在掌骨之上,嶙峋得如同她掌下树木的表皮。
再直起身子时,杨梦一的眼白上都是血丝,因突如其来的刺激而覆上生理性的泪水,胸口在剧烈的起伏着。
罗颂打开保温杯盖,送到杨梦一嘴边,后者仰头往嘴里灌了一口后,简单漱漱后便吐了出来。
罗颂着急,但也不再催问,只是目光中的担忧更浓。
“我待会儿,”杨梦一声音嘶哑,“要跟杜银凤打个电话。”
罗颂听后一愣,两秒后才将这个名字与杨梦一的母亲这个身份对应上。
因为杨梦一不太愿意提及往事,所以罗颂只在很早之前听过这个名字。
但她知道杜银凤是怎样在杨梦一生命中搅风弄雨的。
那些过往,杨梦一用如何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都能叫罗颂难过得几乎要哭。
不过,没等她说话,杨梦一的手机便再次响起铃声。
冷风刮得她脸颊生疼,但她始终半阖着眼,面无表情,在罗颂忧虑的注视里,接起了电话。
“贱人你还真的在祁平啊。”
母女俩时隔六年的第一次对话,以此为开头。
杨梦一并不觉得被冒犯,她已经习惯了对方待她如仇人如草芥的态度。
话筒里传来警察的喝声,让她注意说话。
杨梦一感觉打底服都被冷汗打湿了,也不欲过多纠缠,只单刀直入,问:“你找我什么事?”
“什么事?”杜银凤的声音少了年轻时的妩媚,有些沙哑,冷笑道:“你出人头地了,就不记得自己亲妈了?”
“你找我到底什么事?”杨梦一并不跳进对方的圈套里。
“你回来。”杜银凤说。
“不可能。”只听杨梦一锋利决然的语气,是无法想象出她此刻满脸的苍白的。
“我生病了。”杜银凤说得理直气壮,“你回来照顾我。”
“不可能。”杨梦一再次重复。
她垂着眼,望着树木扎根的黄土,好像闻到了那座县城马路上有货车疾驰而过时,扬起的夹着沙尘的呛人尾气。
尽管杜银凤的理由在她听来漏洞百出,但杨梦一还是退了一步,因为天伦是世界上最不讲理的霸王条约。
“如果你真的生病了,需要钱,账单发给我,我会给你打钱。”
杨梦一冷然道:“要是需要人照顾,我可以给你找护工。”
“但我不会回去的。”杨梦一抿着嘴,唇线绷得紧紧的。
“我是你妈!”从前她肆虐时得意洋洋的底气,现在再说出来,却像强弩之末的虚张声势。
“我再怎么对不住你,至少我把你生下来了。”她辩解道。
你看,她也知道,从前对杨梦一做的一切,都是对不住她的。
“你也只是把我生下来了。”杨梦一讥讽一句。
“你是遗腹子!你知道什么是遗腹子吗!”杜银凤再次激动起来。
“当时多少人劝我把你打掉,说男人都死了,孩子只会成为拖累。”她的话因心绪澎湃而说得不甚清晰,“是我!是我!坚持要把你生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