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个缺心眼把她丢在这儿!
咚咚咚——
有人轻扣房门,温声唤道:“小娘子……”
声音温和而清爽,似流光园中那舞姬,但低沉磁性得多了,不像女子,像个郎君。
胥绾春道:“进来。”
“你醒了!”
仅听声音,便想象得到屋外之人亮起的双眼。
房门轻轻打开,又轻轻关好。
雕花的月洞隔扇门处,转过来一位少年。
背后背一把曲项琵琶,包着月白色琵琶囊,囊面精致秀洁,好似新烧的汝窑。
三尺素雪,罗衣曳地,墨发轻飘,步态从容。一身出尘的气质,一看就是哪位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待他走进些,胥绾春看清容貌,简直惊掉下巴。
那精雕细琢的玉面,不是那舞姬又是谁?
如今洗去妆容,少了粉润,多了清爽,莹白的脖颈上,喉结恰到好处地突起,正是个如假包换的郎君!
胥绾春记起来了,晕过去时,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那舞姬。
原来这人不仅是个憨憨,还有奇怪的癖好?
胥绾春掉了满地鸡皮疙瘩。
少年捧着食盒,正站在食案边摆饭。感受到胥绾春打量自己的目光,面颊迅速浮上红晕。
“哦……”饶是难以启齿,他仍勉力解释道,“那日盛员外采买舞姬,报酬颇丰,在下不才,恰会几步飞天舞,能弹几支琵琶曲,所以……所以才换上……钗裙……”
最后两字因为羞得无地自容,咬得很轻。
“小娘子若是生厌,是在下之过,小娘子恕罪……”
胥绾春:……
她应该从何开始讥讽?
且先不说这张一言不合就道歉的嘴。
这位公子,你玉冠束发,白皮作靴,轻罗被身,缂丝织纹,守着如此家底,靠欺负自己来赚钱?谁拿刀子逼你了么?
难于启齿的话不说就是了,一张脸羞成猴屁股,还非要把自己的糗事说给别人听?谁拿刀子逼你了么?
内心震撼如斯,面上却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死人脸,无情地道:“你没有必要对我解释。”
公子又道:“小娘子放心,客房的钱,在下已经付过了。小娘子好生将息便是。”
胥绾春不得不承认,这句话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她冷漠地道:“多谢。”
公子欢喜地道:“不敢,在下应为之事。小娘子腹中不痛了么?饿了么?在下煮了粳米芡实粥,蒸了栗糕,做了东坡豆腐,还切了胡萝卜丝。”
报着菜名,胥绾春已经下床走了过去。
公子顺手拉张玫瑰椅给她,道:“小娘子肠道受伤,不宜吃太油腻,在下便只做了这几盘小菜,小娘子尝尝。”
胥绾春清楚自己的身体,断肠符凶险,她的身躯虽能愈合任何伤口,但要慢一些,所以她晕过去这段时间,必然吐过血。
以此人在流光园的表现,不似对仙道一无所知的凡人,多半已知她身中何毒。
但他并不多问,也并未表现出任何奇怪。
此人接近她,究竟是何目的?
胥绾春默念:“莫知莫知何所萌。”
食案之下,星星点点扬起一朵朵莫知小花,轻盈地飘至公子白靴之旁。
公子也拣张椅子坐下,含笑将竹筷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