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弯月如钩照彻茫茫江水,江水倒映着大片火光。
付高越见贼寇皆已伏法,便朝他扬声道:“师无涯,将清秋带上来,夜里风冷,恐她受寒复发旧疾。”
话音甫落,便听有落水声。
付高越闻声抬眼,眼见那人着装并非卫兵,心头隐隐不安,不多想也跟着跳下船,清秋尚在孤舟中飘荡,难免有人会盯上她。
“清秋!”
刚一入水,付高越后背生疼,江水灌进伤口,又疼又冷。
秋日里的夜江水竟这般刺骨,眼见清秋所在空舟尚且无人,付高越心下松了口气,只慢慢朝她游去。
清秋感受着水波荡漾,颤声道:“二哥哥,别过来。”
话落,空荡荡的水面浮出一张可怖的刀疤脸,他粗糙的手里握着匕首,那匕首死死地抵在清秋颈上,随后赵二蹬上小舟,左手紧紧锢着清秋。
赵二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反倒将刀逼得见红,“你这小娘们故意上的我们的船,引他们前来,害得我们劫了空船,人货两空!三弟死在了船上!他手里还攥着你的帕子,毒妇!”
他话音凄凉悲愤,拿着匕首的手止不住地抖动,恨不得下一刻就将她刺死。
清秋无话可说,那匕首离她很近,近得只一开口就会磨进她的脖子。
付高越勾着绳索,紧攥双拳,额头暴起青筋,双眼急得泛起血丝,咬牙道:“你别伤她,你要什么我都给得起!”
赵二仰天大笑,只觉可笑之极,要什么都给得起,好大的口气。
“我要你们给我几十个兄弟陪葬!没有,我要她陪葬,将来在黄泉路上也好给我三弟作伴!”语罢,赵二挥臂要刺杀清秋。
电光火石间,师无涯眼底掠过狠厉之色,迅速勾起箭矢,径直射向赵二,他目力极好,又因常年在军中习武,箭术百步穿杨。
长风破空,箭矢划过江心倒映的明月,一箭封喉,赵二脖子喷涌而出的鲜血洒在清秋脸上,连带着衣裙染上血腥的红痕。
温热的鲜血让清秋堪堪回过神来,清秋抬手摸脖间的刀痕,不深不浅,恰似从前在保神观时的剑伤重合。
“清秋,清秋,别怕二哥哥在。”付高越见赵二已死,忙游过去登上小舟。
“别怕,清秋,都过去了,二哥哥以后会保护好你。”
付高越揽过清秋,打散她惶恐不安的心绪,他们的衣衫尽湿,漫着丝丝寒气,可清秋却觉得兄长的怀里如此温暖,好似一团炙热的炭火,驱散她心头凌冽的寒意。
自她上贼船后不敢有一丝松懈,唯恐行差踏错,自己死了不说,还要害得云露绿柳跟她一起丧命。
这是一场身临其境的噩梦,是一场惶惶不安的噩梦。
若没有付高越和师无涯及时赶到,她将丧命于此,此刻清秋所有紧绷的弦倏然断裂,须臾,清秋攥着付高越的袖口哭出声来。
清秋扑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吃不到糖的小姑娘,付高越轻拍清秋,低声道:“好了,别怕二哥哥在,再不会有事了,莫哭了莫哭了,先上去别再病了。”
不多时,清秋止住了泪,由付高越带着上海舟,师无涯在船舷边冷脸看着清秋,眼底浮起一丝烦躁不耐。
这一幕也让他想起当年保神观一事,两年来,他自认当初之事并无错处,可就在方才赵二挥刀要下手之时,他却恍然发觉并非如此。
倘使当年的那批黑衣人穷途末路,也同赵二这般对她痛下杀手,那他又如何保全她。
“指挥使已清点完毕,这批人当中还有个头不在这儿,死的两个贼首是赵二和陈三,陈三死前还攥着一方绣帕,似是方才那个姑娘的。”身后佩刀卫兵呈上染血的绣帕。
“当真是风流,死了都要握着帕子。副指挥使受伤了,命人随行的军医去诊治。”师无涯眸若寒星,瞥向那方绣帕,“还有方才那位姑娘,顺道也看看,余下的人拷问清楚山寇窝点。”
吩咐完后,师无涯前去审问其他水寇,钱林并刘安随他一道。
——
十月初六,已至深秋,杭州青砖白瓦各处金桂飘香。
付高越带清秋回杭州旧宅,他本已回京数日,只因官家密旨让师无涯与他共查杭州水寇,此事应当与杭州知府有关,他在杭州蛰伏数日,刚有些眉目正欲与师无涯剿匪,未曾想会遇上清秋。
杭州旧宅仍是当年模样,绿柳收拾出往日的房间,付高越暂住几日,正好守着清秋醒来。
水寇一事已全交师无涯处理,付高越则专心陪着清秋。
时近酉时,落霞漫天,院中斑驳白墙跃上浮光碎影,青梅树枝叶随风摇曳。
清秋昏昏沉沉醒来,瞧见房中陈设,便知已回了杭州旧宅,清秋扶额起身,昨夜她如何回来的,已记不太清。
霞光透过菱花窗撒进房内,清秋起身开门,只见付高越坐在秋千下逗着瞳瞳,绿柳云露在廊下翻着花绳,元智不声不响地禅定。
“二哥哥辛苦你了,听母亲说你在我之后也离开了家,同我讲讲吧。”清秋坐至付高越身边的竹椅,绿柳为她取来披风,顺道瞥了眼付高越,付高越含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