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绿柳问完,云露却扯着师无涯的一角,哭诉道:“姑娘被韦老太太带走了,要将她强嫁给什么韦公子,姑娘被关在韦宅出不来,师郎君,求求你救救姑娘吧。”
元智不明所以,只瞧这人剑眉星目,左眼下一颗微不可见的殷红泪痣,眉目之间尽是散漫之调,偏他眼睛生得好,含情狭长,目如点漆。
“你求他作甚,倒叫姑娘抬不起头。”绿柳气得柳眉倒竖,忙拉过云露。
云露死拽着师无涯不松手,哽咽道:“我才不管什么仇什么怨,姑娘的命最重要,谁知道那韦宅是什么虎狼蛇窝,姑娘在里头多呆一日你就安心了?”
“师郎君,你救救姑娘吧。”
师无涯眸光深邃平静,见着云露这般,也未有一丝波澜,在汴京时,他就与付清秋分说得明明白白。
他娶,她嫁。
和他又有什么干系。
师无涯眉梢轻挑,扯回袍角,沉声道:“你家姑娘,与我有何干系,我为何要救她?我来杭州只是取些旧物,途径此处情非得已。”
云露失了主心骨,仿佛是没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哭得愈发伤心。
绿柳却十分淡然,似早看透了师无涯。
“郎君是谁?”元智矮他一截,仰头看他。
师无涯觉得有些好笑,眼底漫起一丝嘲意,“与你无关。”话落,师无涯飞身跃出院墙,来去自如,仿若无人。
元智满目疑惑地盯着他的背影。
——
亥时一刻,韦宅东厢房里的主灯倏然熄灭,只余满地银辉。
清秋坐在榻上,蛾眉深蹙,时不时地透过纸糊的小窗往外看,眼瞧着外面石灯未灭,守门的婆子仍在,清秋心内惴惴不安。
将唯一的出路寄与他人,只赌一点良心,虽蠢,却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清秋屏息凝神,候着来人。
亥时三刻,悉悉窣窣的脚步声传来,清秋抬眼朝外看去,守门婆子已然退出去,迎面而来的那人身形矫健,提灯照路。
“表妹是我。”
清秋眼帘微掀,心下思绪万千,眸光机警,朝韦蒲道:“睡下了。”
“我有话要同表妹说。”韦蒲站在门外,影子映在木门前。
房内一豆灯火,明明灭灭。
清秋冷声问:“表兄有什么要与我说?我气性大,恐得罪了表兄,若有话赶明再说也不迟,撤了门口的婆子是何意思?”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韦蒲沉吟片刻,道出这句话。
清秋愕然抬眸,起身开门,红香将她的话带到了,但却不是这一句,她所说的是“君子素其位而行。”
“表妹。”韦蒲清秀的眉眼,在澄明的灯烛下添几分雅意。
韦蒲见清秋钗环已去,只绾着乌发,连连别开眼,清秋不知外头有无耳目,只得先将韦蒲带进房内,锁住房门。
“表兄,你深夜来此,是为何事?”清秋临门而站,背对着韦蒲,若韦蒲对她生出歹心,她即刻推门而出。
可这是在韦宅,饶是跑的出一步,却也跑不出宅子。
清秋放下门闩,索性回身同韦蒲将话说明,“我与表兄只是初见,并无情意,我父母尚且不知,外祖母替我做主,越过我的母亲,实在没理,大舅母将我骗来,荒唐至极,如今将我囚在此处,表兄应当知道此事。”
韦蒲见清秋走至面前质问他,一时心慌,又自知理亏,慌乱解释:“表妹,我知你我初见,我却从未起过别的心思,我此来是为助你离开,倘使日后你回去告知姑母,还请说些好话,叫我母亲体面些。”
刘氏虽是商贾出身,却沾得市井气,为人强势善妒,韦蒲知其母是何等的人,可奈何,奈何是自己的母亲,饶是犯了错,他也该担着些。
韦蒲为难道:“我母亲向来如此,表妹勿怪,今日我与母亲说了,将东厢房的人都撤走了,你若要走,今夜出了韦宅,只管坐船回汴京,你的两个女使并一个沙弥还在旧宅。我母愚钝,我却不能不孝,还请表妹见谅。”
语罢,韦蒲从袖中取出楮币,眼中带着几许歉意。
“表兄能明白的道理,舅母却糊涂,今日舅母敢私自囚我,日后还不知能做出何等事来,只因外祖母在为她撑腰。”清秋不接他的楮币,无奈道,“今日多谢表兄,表妹身无外物,只以一礼相还。”
清秋往后退一步,郑重躬身作揖,不为别的,只因她的表兄尚且清明正直,不似她的舅母。
屋外皎月明明,屋内灯火昏暗,韦蒲受不起她如此大礼,忙去扶她,才刚跨出半步。
“砰”的一声,木门被踹裂,迸裂的木块飞至韦蒲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