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们带走。”宁绥没敢放松警惕,吩咐反抗军,而后自己也披上了白袍,简单做了伪装。
“师父,我们这样好像晴天娃娃哦。”乔嘉禾笑嘻嘻地。
他们仿着巫祝的模样,迈着同样的碎布靠近钩皇祀,祀前共有九十九级石阶,两侧有广袖高髻的巫祝垂首迎接。钩皇祀高约一百多米,外墙由纯金精心雕琢而成,宁绥不由得看呆了,悄声询问夷微:
“我能敲一块带走吗?”
“等事情办完,都归你了。”
巨门訇然而开,除了夷微,众人皆是无比震撼,嘴唇微微颤抖,却又找不出合适的词汇来形容眼前壮阔的景象。
“我现在完全相信金字塔之类的建筑全是人类的成果,不是外星人留下来的。”宁绥望着那与大殿同高的巨大神像,喃喃道。
与殿外的衰败不同,殿内是一派气势恢弘,很难想象是出自这样一个气数将尽的文明之手。眼前的神像不再是用黑色金属铸就,同样全部纯金打造。
这已经不是民脂民膏,而是民血民肉了。
神像背面的是一道暗门,按路线图,这里通向幽深的地宫。他们彼此对视一眼,无声破解了暗门的锁,深入地下。
地下则是全然不同的一面,仿佛是人间与地狱之间的灰色地带。门轴转动,发出喑哑的吱嘎声,在空旷的走廊中回荡,有如冤魂的哀泣。两侧的石壁上长满青苔,干涸的血迹和深刻的抓痕清晰可见,水珠不时从裂缝中渗出,滴落在石板地面上。
牢房错落在走廊两侧,每一间都极其狭小阴暗,仅能勉强容纳一个大人或是两个小孩子。铁栏之后,是被囚禁者空洞的双眼,他们大多都是幼童,蜷缩在角落里,已经连悲鸣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些孩子身上都长着被怨念侵蚀产生的脓疮,无一例外。
“小时候,我和妹妹也被关在这里过。”昆赞看着那些孩子说,“我们都被选为了镇蠡节采牲的祭品。为了保持纯净,祭品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进食,我饿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妹妹就不见了。”
“再后来,我逃了出去,在节日游行的队伍里找到了她。只不过,她被切掉五官、挖去内脏,砌进了神像里,在山腰的洞窟长眠不醒。”
听了他的话,邓若淳瞥了宁绥一眼,瞳中闪过一丝同情的情绪。
囿于条件限制,地宫的规模比起正殿小了不止一星半点,他们很快下到三层。但反复搜了几圈,却是压根不见云弥的身影。
“云权很可能是把云弥关在了达兰神殿。”夷微忽然开口。
“你怎么知道?”
“他比谁都清楚钩皇怨念的恐怖,一定不肯让亲生女儿犯险,或许他也已经猜到云弥与我有联络,整座蠡罗山最适合藏匿云弥的地方,莫过于达兰神殿,钩皇祀只是放出来迷惑人心的假消息罢了。”
“那还愣着干嘛?走啊!”唯恐有诈,邓若淳提议尽早撤退。
夷微却摇摇头,指着脚下:“还不行,下面有东西,不对劲。”
诚然,宁绥也感受到了,地下有一股阴煞之气在潜伏流转,会是什么样的邪祟潜藏在那里呢?
夷微当机立断:“我和阿绥下去看看,其他人马上从钩皇祀后门出去,到山顶达兰神殿等我们。神殿后有一条暗道,直通我所在的阵眼。”
“我也跟你们去。”祈连忙开口。
不出所料,地宫八层之下仍有空间,虽然只是一座黑洞洞的石窟,但也看得出人工开辟的痕迹。夷微走在前面,一只手执枪,一只手探向身后,于黑暗中紧紧牵住了宁绥的手。
很可惜,他们的小动作没有逃过祈的眼睛,祈翻了个鄙夷的白眼,说:“我有点后悔丢下大乐师,一个人跟你们过来了。”
熟悉的腥臭味又一次袭来,还有流水的声响,前方似乎有一片深潭。岸上立着数根铁柱,其上拴着腰粗的巨型铁链,一直绵延进深不见底的潭水中。三人缓步靠近潭水,水面竟然泛着深红的颜色,血色的气泡从水底浮上来,似乎是有活物深藏水下。
“要下水吗?”宁绥忐忑地问,“我会游泳,但不会潜水。”
“听他的。”祈歪了歪头。
夷微看向祈,直截了当地说:“我记得你会避水之术。”
宁绥也想起来,既然二十年前是祈将自己从落入湖中的车子里拉出来,那他必定颇通水性。
“居然也有你求我帮忙的一天,怒目明尊求我帮忙,嘿!”祈捻了个避水诀,“能保你们在水下自由呼吸和行动,但时间不能太长。”
夷微看上去似乎有些怕水,即便有避水诀在身,他还是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潭水并没有在岸上所见那样深,他们很快深入水底。看清那水下的存在后,宁绥骇然地后退,第一次本能地想要逃离。
那是一副怎样的景象啊……无数具糜烂的血肉之躯粘连、绞缠在一起,已然分不清哪里是头、哪里是尾。唯有缝隙中伸出的手脚残肢还能分辨出,这些彼此吞噬消融的都是人的肢体。
数不清的头颅露在表面,还在张开大口啃咬着旁边其他人的身躯,哀嚎声、撕扯声透过水面传进耳朵。铁链随着怪物的动作不停摇晃,仿佛已经经受不住巨大的负荷,马上就要断裂!
“这……这是失败的祭品?”
是的,像养蛊一样,将被钩皇怨念感染,又无法作为祭品的孩子们扔进这里,任由他们争斗、搏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