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地中。
苏绢瞧了一眼已经满了大半的藤筐,擦擦头上的汗水,用特意带来的小盖子在藤筐里面用力压了两下,原本蓬松的棉花便挤到了一起,筐里又多出了不少空间。
她有些羡慕的瞧了别人的布口袋一眼,琢磨着今日挣了钱也要让家里人缝一个出来,不,这边离家太远了,还是找人买点破旧的衣服不叫合适,实在不行……看了里面穿着的衣服,苏绢咬了咬牙,似乎下了什么决心。
摘棉花是一个费腰又费手的活计,徐家的棉花打过顶心以后长的并不高,要摘就得弯腰做事,干一会儿还好,一天下来腰直不起来都是常事。
棉花很柔软,但棉壳却很锋利,直接去摘一不小心就会被割伤,苏绢很听话,再热都不敢摘手套脱外套,旁边已经有好几个图凉快做事,手上胳膊上受伤的了。
藤筐里的棉花被压了又压,直到苏绢实在是压不下去,她才脚步匆匆的出了棉花地。
“苏绢,你看看这个斤数对吗?”
负责记录的女郎冲着苏绢招招手,被晒得通红的女郎瞧了一眼点点头,把数字死死的记在心里,才又转身去地里摘棉花。
大部分女郎都在忙着修路的事情,但地里的事情也不能不做,徐家的娘子便找了她们这些手脚利落的来摘棉花,摘好的棉花按斤计算酬劳。
因为是在上次的备选名单中优先挑人,光是他们村就有好几个后悔的直拍大腿,紧赶慢赶的把自家女儿送上了备选的备选,生怕下次这种好事轮不到他们家。
苏绢的家里也是一样,之前担心徐家……咳咳,总之,当时只报了苏绢的名字上去,十岁妹妹却没上名单,摘棉花的事情一出,苏家耶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报了上去。
摘棉花只是费腰容易受伤,被归为轻体力活,十岁也是能做的。
日升日落,等到太阳只剩下半张脸,苏绢才终于直起腰杆,背起背篓出了田地,交了今天的最后一次棉花,摘下手套脱掉外套去吃饭。
徐家是包吃住的,但做工的女郎们都心心念念着多摘些棉花换钱,并不愿意花时间出来吃午饭,徐家的女工便做了些饭包,用荷叶包了让她们带到地里吃,同时提早和推迟了另外两餐。
晚上的菜色很简单,一个白菘炒鸡蛋,一个莱菔腊肉丁汤,主食就是粟米饭,苏绢用跟她脑袋差不多大的碗吃的稀里哗啦,让饭撑到了嗓子眼才舍得离开桌子。
“上课了上课了,有想去的出门左拐。”
苏绢过去瞧了一眼,确定这些她都学过,便先回临时宿舍洗衣服去了。
临时工学的东西算不上难,无非就是阿拉伯数字,然后还有自己的名字,主要是为了让女工自己认一认摘了多少,省的总有人觉得记账的女郎瞎糊弄,更深的东西却是不会教的,喻娘子需要暂时性的知识垄断。
苏绢这个名字是来到这边以后起的,在徐家做事的人,哪怕只做一天都得有自己的名字,而且不能是李三娘白十七这种排行,苏绢当时发了半天愁,最后乖巧的去摇号了。
说是摇号,其实就是徐家这边准备了许多裁好的小纸条,上面写着可以用在名字上的常用字,抽出来什么字就用什么字,等到纸条全部抽完,才会倒回去开启新一轮的抽名字。
这种简单粗暴的取名方法还满受欢迎的,主要是大家都没什么文化,起的名字也都是二牛狗蛋的水平,徐家这边虽然只有一个字,但听着可好多了。
苏绢当时就是抽了这个绢字,才从苏大娘变成了苏绢,那个负责抽纸条的女郎还好心的把字念给她听。
“这个字念绢,绢布的绢。”
苏绢很喜欢这个字,在唐朝,布和钱都是一般等价物,换算一下就是她名字中带钱。
谁会不喜欢钱呢。
等她回去以后,要告诉耶娘她有正经名字了——
“我叫苏绢,绢布的绢,能换钱的那个绢。”
这个场景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在苏绢的梦中,而家人在听到她名字的时候,也都表示这个名字起的实在是妙极了,连向来不吭声的阿翁都会点头称赞。
想象一下家里人是如何的惊诧,再算算自己每天挣了多少钱粮,苏绢就觉得浑身是劲,干活的时候都是精神抖擞。
她现在不用从家中带来的藤筐了,用的是跟其他人差不多的布袋,摘棉花摘得苏绢手臂不停的发抖,根本没办法握针线,她也没买到便宜的破旧布料,便直接从徐家租了一个暂时用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棉花的采摘终于接近了尾声,虽然还有些零散棉花没有摘完,但苏绢掰着手指算了算,最后还是决定跟第一批人回家。
不是看不上这点钱,而是前两日她的好友黄大丫过来采石头,顺便给苏绢带了个消息:
“你妹妹好像病了。”
苏绢一听就急了,还想拉着黄大丫,现在的黄芽再问几句,但黄芽也不太清楚,苏绢只能在心里着急。
黄家在苏家村是小户,黄芽脑子又转得慢,没少被人欺负,苏绢经常帮她,帮着帮着两人就成了朋友,后来黄芽慢慢长大了,脑子还是不太好使,但也不会撒谎。
这两天苏绢都没睡好觉,生病对村里人来说是很可怕的事情,她原来有个弟弟都养到了五岁,结果生了场病就没了。
苏绢怕呀,妹妹被她从小养到大,又乖又懂事,妹妹要是没撑过去……
这不,一说采摘大致结束,苏绢就要急着回家,出一种莫名的直觉,她在收到自己的工钱的时候,就分成了几份藏在身上的不同地方。
“你都不带些东西回去吗?”
看着苏绢只打了一个小包裹,同车的女郎有些疑惑的问道,苏绢勉强糊弄过去,就安安静静的看着路边的植物不断向后,女郎见她没什么交谈的性质,便找其他人说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