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球进洞,身边喝彩连连。
聂宏得意地扬扬眉,问旁边的人,要不要换个地形打。
高尔夫球车顺着平整的水泥路,缓缓往山顶开。
等一帮人拿下球具,却看到果岭上,早有人驻点挥杆。
有好事者目力好,认出里面好几个叔伯都是宁城商圈里排得上号的名人,只可惜辈分差了一轮,他们这帮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就算想进去凑热闹套近乎也不够格。
“诶,站隋东旁边那个,是不是谢洵之啊?”
人堆里两张年轻的脸,在一众半退休风格的休闲着装里,倒是鹤立鸡群的醒目。
相比隋东端正到稍显沉闷的五官,谢洵之的气质更加出众,一副斯文的金丝边眼镜,自带沉稳儒雅的书卷气,剑眉星目的长相干净清冽,矜贵十足,标准的上位者,冷静谦和,与人相处明明温和却又自带疏离感。
即使身边站着几个年纪大他一轮的叔伯,他周身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被众星拱月的天之骄子,一贯以运筹帷幄的从容示人,儒雅清和的风度,举手投足里,都是逼人的贵气。
衣着打扮、仪态风姿,也向来一丝不苟、沉静如画。
经年累月沉淀下来从商海浮沉打磨的气度中,他无一处不稳稳透着“为人得体,遇事周全”八个字。
光从打球间隙的言谈来看,这场球局,谁是座上宾,一目了然。
谢洵之向来都是如此,不论在什么场合,即便他无意争锋,但照样可以出尽风头。
聂宏是聂家的老来子,从辈分来看,甚至跟对方还是同辈,只可惜在自己爸爸眼里,他跟谢洵之之间的距离,用霄壤之别来形容都不过分。
再沉稳再有能力又怎么样?
还不是和禽兽一样,跟亲手养大的侄女在见不得人的地方做那种龌龊的勾当?
宋予年早逝那桩旧事,几乎整个宁城上流圈子都耳熟能详,只是大家碍于宋家的威望都颇有默契地选择避而不谈,裴蓉当年为了缅怀这个未婚夫,不知道找了哪个替身配的种,所以周予然对宋家而言,是个什么身份,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叶家前不久丢了秦安那片开发区,叶兆言找他这个好兄弟喝酒的时候简直郁闷至极,半途醉醺醺地漏了两嘴,顿时就让他嗅到了点不一样的苗头。
三更半夜,一个没血缘的叔叔强硬地把一个芳华正茂的女孩子从未婚夫家里带走了,这要真没点什么,说出去,谁信?
克己复礼完美无缺的叔叔和美貌待嫁温柔娇弱的小侄女,这样一对关系,风月里还带着点背德的刺激,就连议论起来,都特别带劲。
最好的球场已提前被人占走,他们这帮纨绔子弟只能退而求其次。
好友拍了拍聂宏的肩膀:“走吧,这种叔伯局没咱们的份儿,得罪了他们,回去又得被我爸拎着数落一顿。”
“怕什么?”聂宏盯着谢洵之沉静挥杆的侧脸,嗤了声,“这里又没有包场的说法,凭什么我们不能打?”
聂宏话一出口,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该附和他,还是劝他别不自量力——毕竟,以君豫的财力,得罪了谢洵之,偌大宁城,从今往后,就不会再有他们姓聂的一席之地。
不知死活的聂宏又凉哂了一句:“毕竟,有人别看着白天精力好,夜里指不定被小姑娘怎么折腾呢。”
周予然的美貌在宁城有目共睹。
只是宋家自从宋予年出事后,在宋墨然严苛的家教和自律要求下,很少抛头露脸,连名媛圈里的拍卖、秀场、酒会也基本不参与,“招摇”两个字根本轮不到,但只稍见一面,明艳俏丽的五官,都会令人难忘——这几年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叶兆言能抱得这样的美人归。
聂宏这一句揶揄,话里话外都是嘲讽。
身边都是听了不少谣言的知情人,三两声稀稀拉拉的笑声里,彼此都夹着点“懂得都懂”的不怀好意。
到底有人理智,怕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忍不住劝了聂宏两句,别跟这帮大佬们起冲突。
这点逼数,聂宏心里还是有的,所以有人一给台阶,他立马就往下走,只是嘴上的便宜却依旧要占:“行吧,反正我们也懒得跟这种人同流合污。”
横竖热闹看够了。
一群人嬉皮笑脸地往高尔夫球车的方向走,忽然,一枚高尔夫球裹挟着凌厉的劲风,精准无比地穿过人群的缝隙,在一众人惊惧的呼声里,聂宏小腿骨骨裂的声音就显得有那么点微不足道了。
白色的高尔夫球滚过草地,转上了水泥路面,无声地打着旋儿往台阶下滚。
聂宏的惨叫声听得所有人都头皮发麻,一帮纨绔子弟反应过来,有人关心,有人打电话呼救,同样,也有人四下张望,寻找这场飞来横祸的始作俑者。
不远处的果岭上,隋东拉着那几个年龄大的叔伯,似是在温声安抚,而一贯儒雅谦和的谢洵之,单手提着一柄冰冷银色球杆,不紧不慢,甚至有些闲庭信步似地散漫地走了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施救的嘈杂瞬间安静。
谢洵之站在聂宏身前,居高临下,他平静地垂眼看着对方痛到面目扭曲涕泪直流,平静冷漠到,像看一件不值得驻足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