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等一切尘埃落定,他才有跟自己唯一的儿子秋后算账的心思。
“他在一楼的小书房里,我去看看吧。”
书房没关门。
周予然走到的时候,谢洵之听到门口的动静,正好从窗外收回目光。
隔着不大的一小间居室,四目相对。
“晚饭吃饱了吗?”
这是两人自雪夜后,第一次见面,说的第一句对话。
他干净的衬衣衣襟有血,劲瘦有力的小臂上,还有被碎玻璃滑开的细小伤口,已经消过毒上过药,手背的腕骨上,有狼狈的破皮,即便缠了绷带,也仍有红色血液渗出。
周予然仍旧站在门口,似乎是并不打算靠近。
穿一身厚厚的呢子大衣,里面是一套学生气很重的百褶长裙,刚刚从跟朋友们的聚会里匆匆赶出来,厚实的大围巾在脖子上缠了好几圈,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然后,隔着厚厚的大围巾,他听到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谢洵之。”
习惯跟默契似乎已经是一种天然的本能。
就像叫他名字,他就知道,是在问“为什么”。
“因为不知道送什么我会喜欢。”
他重新将头扭回窗外,欲言又止,旋即又很自嘲地笑了一声。
沉默似水,缱绻却能如水上行舟,船桅破水,芦苇在行船里如清风摇曳,冰雪消融。
窗外不远处,有烟花升空,绚丽的焰火炸响,又消散。
凌晨的钟声响彻空寂的别墅。
然后,在长达半分钟的沉默里,他看着那张从窗玻璃上映出来的脸,忽然轻轻说了一句。
“新年快乐。”
042
“是叔叔祝侄女的那种新年快乐吗?”
周予然仍站在门口,一边问,一边伸手解开脖子上厚厚的烟熏玫瑰色的大方格围巾。
露出秀致的下巴,更衬得一双乌玉似的杏瞳盈盈带水。
原本被绕在围巾里的长发也得到了解脱和释放,微卷的、松散的乌发若有似无地贴在脸颊旁,慵懒得像冬日午困清醒没多久的小猫。
很随意地将散落在额角的碎发,用手梳至脑后,寡淡平和的目光里,似乎已经丝毫不在意他的答案。
确切来说,是不期待。
只是牢牢地跟他保持着距离,隔着一个房间的遥望,克制又安全的距离,一种即便任何人见了,都不可能带上有色眼镜去怀疑两人关系的距离。
谢洵之忽然想,如果将这个场景倒退回一周以前,会怎么样?
大概会第一时间关心他,红着眼睛担心地问他手疼不疼,会在他身边撒娇、雀跃,对他说尽各种好话。
他尚未经历过这种落差,所以,需要花一些时间,才能找到自己的声音。
耳边是窗外新年的焰火一个接一个燃放的声音,他在焰火消融的间隙,轻声说了一个“是”。
周予然笑了:“我记得以前这个时候我还会给我红包。”
叶兆言的事情似乎在这里已经翻篇,显得他今晚的冲动有些多余。
谢洵之说:“今天手不太方便,明天补。”
像是没听懂他的暗示,笑着摆摆手说红包什么的不给也无所谓,然后,看了眼时间,说自己该准备走了。
短暂而友好的交流,前所未有的疏离感如影随形。
“这么晚了,我送我吧。”
谢洵之作势要起身,却被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