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泥塑的金身,通身浓墨的油彩也在雨水里褪色,露出丑陋、灰败的泥胚轮廓。
身体的热度随着冲刷而下的暴雨渐渐褪去。
谢洵之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怔怔地看着少女唇上沾着的有如雪糕融化残留的奶渍,不能置信。
梦里的周予然是个贪吃的小姑娘,当着他的面,不愿意放过任何微咸的白霜,甚至还轻轻笑了声,说这是小叔叔送给最好的礼物。
根本不是什么礼物。
而是罪恶的、肮脏的、可耻的、不被世俗所包容、应该被所有人唾弃的、无论生死都活该下地狱的——
却永远不可能被第二个人能知晓的秘密。
庄公晓梦迷蝴蝶。
他明明身在梦里,可梦中却还有另一双双眼睛,于沉沦中,静静审视自己。
是那天大雄宝殿里盘腿莲座的慈眉善目神佛,无边法力,佛法慧眼纳尽世间误会。
闭目慈悲,充耳未闻,生时当配享太庙。
睁眼讥讽,放任自流,死后入阿鼻地狱。
也或者,是他自己。
他听见那个陌生的谢洵之,像童话故事里吹响魔笛的旅人,诱哄村子里唯一一个小孩,问,还要不要更多的奖励?
然后,在他期待的注视中,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欣然地点点了头。
他本应该就此清醒,却还是纵容自己在的吞咽中,再次闭上了眼睛。
他只知道这一刻,低劣的人性和高尚的灵魂都会平等地被这种靡丽的妄念蛊惑、引诱,然后被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无人之境里,道德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和必要,伦理的枷锁也在这个空间里失重。
饕足的意识渐渐坠入深海,黑暗中,他目不能视物,其他的直觉反而前所未有的敏锐。
空气中,有清甜的荔枝香气在鼻息里缓缓弥散。
也能感受到,有微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及他微微收拢的眉心——
失控的道德感在顷刻间被重新附体的理智悬崖勒马。
谢洵之“嚯”地一下睁开眼。
顶灯的光亮刺目。
紧皱的双眉下,失焦的瞳孔终于在茫茫然中,看清投落下来的阴影。
梦中原本匐在自己身前的少女,此刻正居高临下,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小叔叔,我是不是吵到我了?”
声音轻软,随着一张一合的薄唇,甜甜的荔枝香如春风拂面而来。
谢洵之花了点时间,才从迷蒙的幻境里挣脱回现实。
他微微喘息着,扶住座椅扶手坐直身体,盖在腰上的羊绒薄毯有小幅的滑落。
瞳孔本能地剧烈收缩了一下。
身体里的燥热无法平息,但皮肤之外,已经被铺天盖地的惊惧吓出了冷汗——
他不确定,有没有发现毯子下的秘密。
油起的罪恶感几乎让他本能地错开跟对视的目光,别过脸的同时,也避开了主动的示好和关心。
微凉的指尖擦过他眉骨上温热的皮肤,尴尬而无措地僵在了半空中。
周予然从他不情不愿的脸上,看到大写的“避嫌”两个字,早有心理准备,这时候也不至于觉得难堪到下不来台。
或许就不该趁他门扉微掩,壮胆入内。
白白讨一顿嫌。
悻悻地收回手,讪讪地问他:“谢洵之,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两人一站一坐,距离不算隔得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