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明亮的内室,连道德都被松绑,枷锁应声落地。
昭昭明月藏在乌云后,十殿阎罗都在酣眠。
所以,这里,无人可以审判他。
所以,这次,他也没有推开。
梦中的少女如精魅蛇妖,说喜欢他,说喜欢了他很久,说想和他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满心满眼的欢喜里,映出他一张张失神的、伪善的、贪婪的、放纵的、浪荡的、道貌岸然的、野心勃勃的、不知廉耻的——
陌生的脸。
每一张脸上都长着谢洵之的五官,但每一张脸都如路人陌生。
大雄宝殿,千手观音,千手千面。
掌心目。
见天地见众生。
唯独不见自己。
然后重新低下头。
如兰的气息触到他被熨烫到一板一正的西裤。
当着他的面,用那张品尝过樱桃的嘴,延续了他的快乐。
会翻搅樱桃粒,也会灵活翻搅比樱桃大几倍的东西。
窒息的、罪恶的欢愉被温暖的口腔延长。
少女散落在脑后的长发带着夏夜空调里的微微凉意,握在掌心很有沉甸甸的重量感。
濒死的前夕,谢洵之脑中走马灯似跑过的,却是宋予年和裴蓉的脸。
小时候哥哥抱着他穿街走巷,下雨也给他撑小小伞,要星星不给月亮。
长大一些,他被长辈引导,打趣叫刚成年的裴蓉一声“大嫂”,一脸学生气的裴蓉,红着脸看向哥哥不知所措。
再长大一些,他头痛欲裂被浑身是血的哥哥抱出熊熊燃烧的烈火。
然后,他穿着白色的丧服,手里捧了宋予年的遗像,在宋墨然的失望里,如同一个牵线木偶。
后来,他在除夕的鞭炮声中,将红包小心翼翼地压在裴蓉产床旁边的小枕头下。
再后来,襁褓里的婴儿慢慢长大,在宋墨然充满信任的注视中,毫无防备地牵起了他的手。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塞进一个叫“宋予年”的瓶子里,生长的每一寸时光都在容器里挣扎到血肉模糊。
骨骼的棱角,脉络的血肉,不像哥哥的地方,都要被一一拔除。
左手腕上的佛珠,是咒枷。
走马灯的光面最终停在了一间富丽堂皇的大雄宝殿上。
是周予然中考后,宋墨然让他带去还愿。
他站在旁边,看见跪在蒲团上那个小小的背影小声虔诚祷祝,希望菩萨身体健康,希望宋爷爷长命百岁,希望小叔叔顺遂如意,心想事成。
宝殿之上,菩萨闭目,眉眼慈悲。
有沙弥在偏殿诵经,南无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在一声声虔诚的吟诵声中,面前巨大的神佛似有所感,慈目张开的瞬间——
眼前的万千花蕊于顷刻绽开。
他于失控的颤动中——
顺、遂、如、意
心、想、事、成。
跃如擂鼓的心跳声被雨声掩盖。
电闪雷鸣中,是隐秘到难以启齿的战栗,罪孽感如暴雨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