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要在重阳这日去九莲山祭天,随行人数甚众,是文武百官还有世家子弟挤破头都想去的。
随帝祭天,那是一份响当当的荣耀,若是运气好,受到陛下的赏识,就算籍籍无名的人也有可能一飞冲天。
云桑本没心情去九莲山的,但当爹爹问起,看着爹爹担忧的眉眼,她又不忍心了。
就当是让爹爹少担心些,出去散散心吧。
顶多在九莲山停顿个两三天,也不必带许多东西,照云很快就收拾好了,甚至还不忘带上她新买的九连环还有梅子糖。
用完了晚饭,云桑在屋里活动了一会,无非是些投壶的玩意。
虽然她的技艺很烂,但是她还挺喜欢玩的,不过前提是自己偷偷地玩,不是那种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
投了五十下,中了四箭,云桑没有气馁,仍旧心平气和,只觉得手有些酸。
活动了半天有些热,云桑捧着脸坐在了窗前,静静看着天上的明月。
秋日的月亮也比春夏多了几分冷寂,看着冷飕飕的,但是很好看。
而且,她一想到这轮明月同照着她与千里之外的江见,云桑便月亮温暖了几分。
“小姐别看太久了,小心邪风入体着凉了!”
“知道了,我穿得厚着呢,就看一小会,不会有事的。”
云桑还没看够,软着嗓音说道,感受着秋夜的凉风吹到微烫的脸上,仿佛静止了一样。
月色洒在少女白皙粉润的面颊上,在这一片茫茫夜色中看就像一轮新的月亮。
就好比此刻藏匿在樟树枝叶后的江见,他只觉那张脸如满月一般,是茫茫夜色中最耀眼的存在。
自他得了自由后便一路颠簸往长安赶,为了节省时间,他吃饭都是一次买一囊的饼子,吃饭也在马上吃,囫囵用水来就着吃,只马累得不行时歇口气,可以说是一路狂奔着在赶路。
生怕误了时间,回去时看见的是已经嫁为人妇的娘子。
在这样不眠不休地疯狂赶路下,反而大大超出了预期时间,五日便抵达了长安。
九月初八这日,他看着巍峨的长安城门,恍惚了好一阵。
为了掩人耳目,他换了一身不起眼的打扮,连霜叶都包了起来,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只要不露脸,几乎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去找人,留在她身边或者让对方留在自己身边。
但当他看到傅家大门时,江见犹豫了,那些阻碍在两人之间的东西像是石头一样纷纷从天上掉下来,接二连三地兜头砸下来,砸得他头破血流。
那夜少女呜咽的话语一句接一句,为何要抛弃他都一一解释了清楚。
她退不掉婚事,但也做不出随他私奔的事,如果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从家里带走,那岳丈就会遭殃。
这是娘子害怕的事,也是她宁愿将他强行送走也不愿去做的事。
如果他强行带走娘子,怕是眼泪要一路撒一路。
岳丈若是出事,娘子怕是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了。
毕竟在娘子心中,自己的份量本就无法同岳丈相比,他不敢去赌。
愁绪千丝万缕如蛛网挡在他跟前,他始终没有迈进一步,只能隐匿在暗处窥视着。
白日如此,夜晚也如此。
江见很幸运,明静院的东墙边上有一棵巨大的樟树,秋冬不落叶,方便他藏在树上去看他想看的人。
就比如此刻,他人卡在树干间,遥望着在窗边捧着面颊的少女,目光迷离恍惚。
他好想上前去,哪怕只是说上一句话,但无头苍蝇的他只能消极地待在树上。
明日是那什么狗皇帝的祭天大典,据说娘子也要跟去,江见思索着明日的鬼祟行程的同时,也在思考如何才能在不影响岳丈的前提下能同娘子在一起。
只是低头叹了一声气,再抬头时发现窗户被阖上了,凝望的那轮明月也跟着消失了。
江见气得捶了一下树干,以致于万千树叶颤抖,婆娑声一片。
见不到人,他干脆换了一根平缓的枝干躺下,就着寂静萧瑟的夜色,慢慢阖上了眼皮。
寒气袭来的深秋,虫鸣声也无了,万籁俱寂。
阖上双目的江见只觉置身在一个神奇的天地中,眼前是一片虚无,耳畔也是一片虚无,进入了一个玄异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