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一间旅馆里,一名青年正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桌前,皱着眉头满脸冥思苦想的样子。
他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就像一尊被某位行为艺术家摆到此地的雕塑,连不知从哪来的小飞虫落到他的鼻尖,也仅仅是让他苦恼地动了动鼻子。
列文长长呼出一口气,有些烦躁地把头发揉乱。
吉蒂觉得他很有文学天赋,但是他真的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他有些挫败地把身体重量都放在椅背上,双目放空看着天花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左侧隔壁房间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声,像是木椅或者桌子之类的家具被掀翻在地,紧接着又是一阵争吵,女人在男人的指责声中哭泣。
旅馆的隔音实在太糟了,他又听到右侧房间的主人在与女伴甜甜蜜蜜地调笑。几天前他就知道了,这是一对刚结婚不久的小夫妻。
对这些来自其他房客的声音习以为常的列文,并没有因此挪一挪自己的身体。
无数细微却嘈杂的声音汇聚在一起,他们或哭或笑,虽然大多数时候他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仅凭他们说话的语气,他就能想象出他们的神态表情。
左侧房间的男女仍在争执哭闹,这一次列文终于听清了男人在说什么:“倒霉!自从遇见你我就天天走霉运!”
门外又传来两道结伴而过的脚步声,是旅馆里的服务员在向同伴抱怨这个月的薪酬变少了,似乎嘟囔了一句“我父亲的药费还没交呢”。
列文喃喃道:“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这句话随口而出的话让他一愣。
他的眼神逐渐凝聚,他直起身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桌面上的纸,再一次拿起了钢笔。
作者有话要说:
*这句话其实是《安娜卡列宁娜》原著的第一章第一句话。
第248章安娜·卡列宁娜
当罗兰从公爵夫人那里得知自己被辞退的那一刻,她内心深处平静得犹如贝加尔湖的水面。
从来到谢尔巴茨基公爵府的那一天起,她就对这幅场景的到来早有预感。
谢尔巴茨基家没有需要抚养看护的小孩子,她虽然名义上是吉蒂小姐的法语教师,但其实对方的法语水平并不逊色于她。
而同她打交道的那些女仆及管家们,比起她这个后来者,要更为信服那位她不曾谋面的林侬小姐。
她更害怕着她对伏伦斯基伯爵的爱意被吉蒂小姐发现。
她在这个家中的每一天,都是在忐忑焦虑中慢慢度过。
罗兰背对着公爵夫人的房间,缓缓舒了一口气。
她的手指间夹着一封推荐信,红色的火漆上还携带着未曾完全散去的松香。如果她接下来希望继续从事家庭教师这一行的话,那么它就会变作一块合格的敲门砖供她使用。
但是……
它现在已经没有用了。
她将跟随伏伦斯基伯爵前往彼得堡。
她想要光明正大地挽着伏伦斯基伯爵的胳膊,成为对方众所周知的情人,而不是一直维持着这种无法对人言说的状态,那么她就必然要放弃自己目前赖以生计的职业。
她很清楚,只要她还拥有着家庭教师这个身份,她就永远在那些上流社会的先生女士们面前低人一等。
她把这封推荐信随意地折叠了起来。
乔安有些惊讶公爵夫人行动迅速,她还以为公爵夫人说的“过段时间”指的是舞会之后,没想到就间隔了一天就辞退了罗兰,这看上去有些不讲情面了。
难道是公爵夫人也知道了她姐夫曾经出轨罗兰的事情?
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公爵夫人在面对罗兰的时候绝不会忍气吞声至此。
她吩咐女仆:“如果看到罗兰小姐从母亲那里离开,等她不忙了的时候,记得请她来我这边一趟。”
她与罗兰的关系算不上多熟络,这倒不是因为陶丽导致她对罗兰心存芥蒂刻意忽视对方,而是她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每周早报》上面。
不过既然罗兰要离开谢尔巴茨基家了,她还是按照莫斯科的惯例,为对方准备了一份临别赠礼。
那是一对形状圆润的黑珍珠耳饰。这是乔安的贴身女仆帮忙挑选的,说是看上去与罗兰小姐的眼睛相当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