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秋许明的辩护律师带他去探监。
他和秋许明算不上父子情深,自闭症患者存在感情缺失、情感淡漠的症状,他本就很难和某个人相亲相近,而秋许明对他一直莫名疏离。
可许久没见熟悉的人了,秋末染撒腿跑过去,跪在椅子上,小手和脸都贴上玻璃隔板,鼻尖压扁,他本能地想和秋许明离更近一点。
那毕竟是他的父亲。
秋末染小手捧抱电话,稚嫩的童声透出些干哑,他急迫地反复呼喊:“爸,爸。”
“爸,爸。”
“爸,爸。”
呼出的热气在冷玻璃上形成雾,模糊眼前。
片时,默不作声的秋许明接起电话。
剃了短寸的男人愈显刀削般的棱角,他体重锐减,立体的眉骨更显深邃和肃杀。
隔着玻璃,秋许明森寒的眼神中泄露出一丝悲怆,暗哑的声音爬出来:“我是罪人,你也是。”
“秋末染,我后悔生了你。”
“应该把你打掉,或那时就掐死你。”
心底有个闷哑的声音嘶吼:“都怪你不正常!都怪你不听话!都怪你吵着非要吃糖!不然妈妈不会和爸爸吵架!不然妈妈不会骨折!不然保姆阿姨不会出门!不然一切都来得及挽救!都怪你害死了妈妈!”
“秋末染,是你害的!!!”
小男孩跌坐在椅子上,满目空怆。
他从来不哭,右眼的泪痣像一颗血泪。
直到刘世培出现,花了好长时间和他建立信任与依赖,才将他从医院接走,搬进了如今的半山别墅。
从那以后,秋末染乖巧懂事、不提要求、不再说话、不再踏出家门,困囿于自己的小小星球,恐慌宇宙。
圈地为牢,就不会再犯错了。
就不会再害人。
*
天边堆起层层叠叠的红霞,红艳欲滴,塑料棚让景色失真,犹如血漫天穹。
秋末染的叙述并不流畅,更谈不上生动和代入感,却在夏初浅心底掀起滔天骇浪。
这就是那个连刘世培都不得而知的秘密。
沉痛的过往把聆听者都压得无力喘息,夏初浅不可置信地紧紧捂住嘴,二十度的温室竟让她从头冷到脚,问:“那……小染,这里就是……”
声音从指缝中钻出,像极了呜咽。
少年沉静的眼眸环顾四周,轻声道:“一模,一样,但搬家,所以,不是,这,里。”
花草土壤、藤条秋千、地面的鹅卵石,连位置摆放,都原原本本复刻当年。
蕾丝金露花过了花期,不凑近闻不到奶油巧克力味,他低头看脚边,窒息身亡的莒藜还躺在这儿,眼球凸出,身体僵直,活像干涸而死的鱼。
一如当年。
记忆力太强大,让痛苦根深蒂固。
“小染……”夏初浅不住哽咽,“你爸爸,为什么……”
他摇摇头:“不知道。”
似角色置换,秋末染平静如常,像在谈及别人的事,倒是她情绪激荡,一双手紧攥
衣摆,指尖麻木冰凉,大口呼吸仍抵消不了心脏传来的锐痛。
她心疼他幼年昏暗无光,心疼他生长在阴冷裂缝中还能守住内心的纯洁无暇。
少年扭头看她,大手覆上她的发顶施以安慰。
第一次把伤口揭开给人看,没想象中痛不可忍,也许因为面对的是她,还得来一丝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