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遍遍卡带了似的复述。
这是自闭症孩子的一个通病,一旦认准了什么,就不管不顾非要坚持直到被满足。
没辙了,莒藜拜托保姆阿姨带秋末染去买。
商超离家不远,五分钟的路程,秋许明因为工作的特殊性一向不在公共场合露面,而莒藜吊着石膏的伤手还痛着,一走路痛感更真切,两人便留在花园。
保姆阿姨时不时也独自带秋末染去近处转一转,没出过问题,所以两人都很放心。
可命运的尖刀这次回转。
秋末染没出岔子安然回到家中,但小花园里的岁月静好却被撕得四分五裂——
莒藜死寂地倒在秋千边,眼球爆出,口鼻扩张,面色青紫,手臂的石膏在挣扎中裂开,白色残渣宛如骨灰落满娇艳花朵,脖颈环绕一圈指印。
她被掐死了。
秋许明跪在地上久久不动,他近乎痴傻看着自己的双手,浑身淋雨般湿透,灵魂被彻底掏空,只剩肉身糜烂于人间,年复一年扮演行尸走肉。
“啪——”
秋末染怀中的盒子坠地,巧克力味的牛奶糖散落一地。
“啊啊啊!!!”
在保姆撕心裂肺的尖叫中,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恐惧,深入骨髓,永世难忘。
以及失去。
第20章随行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快乐的事。
莒藜死后,秋许明入狱。
秋末染一直孤孤单单住在医院。
那日血腥残忍的画面成了尾随他入睡的恶魔,每夜送他一个可怖梦魇。
恐惧这种情绪由此被彻底激活。
过往的一幕幕像电影倍速倒带,逐帧在他脑海中闪现,他重温自己被欺凌的画面。
不止休学那次,还有从前的一次又一次,当时的他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甚至对他们视若无睹。
可是,如今,围攻他的同学们嬉笑着的脸庞逐渐扭曲成了妖魔鬼怪,孩童清脆的声音像被变声器处理过,变得沙哑诡异,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撒旦巫咒。
梦中还有窒息而亡的莒藜。
保姆阿姨骗人,睡多少觉,一切都不会再变好了。
为了避嫌,没有人来带他走。
姥爷来过一次,喊他是“孽种”。
隔壁床的小男孩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爸爸妈妈、七大姑六大姨陪着,变花样逗笑、各种哄和宠,而陪他的只有身下的医用床和头顶的天花板。
小男孩打针不哭会被奖励牛奶糖。
甜甜的牛奶糖,他也从小就爱吃。
秋末染体悟到了“孤独”,如影随形,他两腿并拢屈起,双臂抱住小腿,脸埋进膝弯。
能抱他的人与世长辞,那未来就自己抱抱自己。
医生护士看他可怜,偶尔来陪陪他,和他说说话,可他原本就不是个正常孩子,这场重大变故让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去交流,面对任何人的询问,他不作答,只牢记莒藜的叮嘱,别人说话时要盯着对方的眼睛看。
练习多年收效甚微的对视,短短几天他学会了,从怪胎,变成了只会看人眼睛的小哑巴。
注意力也能长时间集中,他可以听人说大段的话。
他开始抗拒触碰,被霸凌的经历和目睹父亲杀害母亲,让他潜意识中将“触碰”和“伤害”画上等号,害怕陌生人伸来的手,不想受伤,温暖他宁可不要了。
他就像永夜时,被丢弃在茫茫大海的一个瓶子,沉沉浮浮,寻不到归宿也讨不到光。
护士有一次收他脏的病号服,发现他裤缝两侧有干涸血迹,幼嫩的小手血迹斑斑。
他从此不再做出“蝴蝶手”。